按照殷蛟目前展现出的才略来看,称赞一句‘后生可畏’也不为过。 故而,此番在彭城战略变动之后,临淄王命田穰率军时,带着太子一同前往,他才没有拒绝。 否则,他可不会答应带着一个‘千金之子’打仗。 打赢了还好,打输了自己还得拼命保住这位太子的性命。 打仗最忌讳分心,带着一个少年太子在身边,怎么可能不分心。 不过,在看到这位太子的表现之后,田穰还是答应了大王。并且,他也明白大王的意思。 要他在战场上教导太子一二。 如此,才有他现在的考较。如果这位太子之前的表现真的没问题,是个可造之材,他自然不吝啬传授一些战阵智慧。 如果对方没有那个才能,接下来的战争,他只会命人好好保护这位太子。 然后,等这边战事结束,立即把他送走,以免碍事。 听见田穰的话,殷蛟略略思忖。 此前,他一直在沛县、萧县一带游走,协同义棣严防死守彭城的殷军打通水路。 突然临淄王一封调令,让他跟着田穰来到相县,令他也是一头雾水。 不过,这一路上的思考,他也有些明悟。 “现在直接联系彭城的两条水路都被我们堵死,符亚戊还想借着获水或者雍水进泡水走沛县入泗水运粮已不可能。 而彭城符亚戊又绝不可能放弃,因此,他必定有备用粮道。” 说到这里,殷蛟吐出两个字,“睢水。” 此前说过,流经彭城的水路有两条。 其一是,自彭城北上,经由泗水抵达沛县,然后西转进泡水,过丰县、大泽,再向北进入雍水,而后一路往北,最后入汴水,进入陈留国。 其二是彭城向西进萧县,沿着获水一路北上,再进入雍水,而后汴水,再到陈留国。 现在这两条水路都被控制,符亚戊若不想被断粮,要么夺回水路控制权,要么选择另外开辟一条粮道。 当然,符亚戊也可以放弃水路,选择陆路人力运输粮草。 但很不好意思,不行。 原因还是那两条水路的问题。 获水、泡水、泗水,这三条河流正好在彭城西北构成一个椭圆。 一旦符亚戊选择陆路人力运输粮草,势必得跨过获水、泡水其中一条河。 一旦被发现,临淄军趁着对方半渡截杀,敌军将会死伤惨重。 退一步来说,就算对方渡河的时候没被发现,等兵马进入那三条河流构成的椭圆中间地带时,它还是跑不掉。 因为啮桑、杼秋等城就在‘椭圆’之内。 更何况,这片由三条河流构成的‘椭圆’平原地带,最长直径也不过百余里,这中间每日不知道有多少斥候往来。 因此那些走陆路的运输军队,根本无法藏匿行踪。 听到‘睢水’两个字,田穰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紧跟着又问:“为何?” 殷蛟缓缓道:“彭城之所以易守难攻,就是因为地形优越。它南北两侧是高山,泗水经彭城向东,等同于三面皆有天险。 欲正面打彭城,攻其西北为最佳。若放弃西北,选择南北,则因山林地形之故,兵力施展不开。而选择东南,则敌军有可能聚水而攻。因此,彭城不可正面强攻。” 话音一转,殷蛟接着道:“但是,得益于此亦受限于此。彭城地处山河之间,现在北方两条水路都已被我军控制,符亚戊再也不可能就近运粮,只能绕远。 而最近的,能够快速从陈留国抵达彭城的,只有睢水。尽管自睢水可一路南下,但也无法直接和彭城取得联系,其粮草若走睢水,有可能在竹邑下船。” 彭城周围的地形大抵是这样。 正北是泗水。 其下的东北、南、西南,全都是丘陵。 东边是流出的泗水,这也是不能从东边攻打的原因,因为符亚戊完全可以在上游蓄水行水攻。 正西是获水。 其实殷蛟说可以从西北攻打,已经算是在一群不好打里面找一个还算能打的方向。 真实情况是,西北也不好打。 因为彭城整体就处于丘陵地带围绕的中间,周围还有河流,压根就不适合强攻。 方才提及的睢水并不经过彭城,不仅不经过,而且还有一段距离。 原因就在于彭城南边的丘陵地带,令睢水拐了个‘钝角’弧度的弯。 彭城到睢水最近的距离,也就是彭城到竹邑的距离,期间约莫有一百多里。 “善!”田穰抚掌一笑。 不错,确有几分才华。 殷蛟谦逊一笑,惭愧道:“我眼光还是有些局限了,若非诸位将军考虑到睢水,眼下我还被困在获水一线。” 这是实话,在没有跟着田穰来到相县之前,他的确没考虑到睢水。 田穰满意的颔首,“太子能想到这些,能自省,便已足够。不怕太子笑话,末将在太子这个年纪,连與图都记不清,更别说各个地方在什么位置。” “不敢,都是小子侥幸而已。”殷蛟微微拱手。 田穰失笑,这可不是侥幸。单单只是侥幸,可不会直接说出对方有可能会在竹邑下船交接粮食。 单单只是侥幸,不会将这一带的地形记得这么清楚。 单单只是侥幸,又怎会张口就来彭城不好打的原因呢。 太子,必定是深思过。 想到这里,田穰有些明白大王为何会将太子留在战场上。 这是给太子实战的机会,积累经验的机会啊。 大凡名将,哪个不是一场场战争喂出来的。 不经历实战,仅仅坐在中军大帐张口就来,岂非赵括? 要学会打仗,没有比直接上战场来的更好的教学。 以田穰的观察,太子的确有几分天资,若能一直保持谦逊,认真在战争中汲取经验,将来未尝不能成为一位良将。 话又说回来,将来大王若是取代长安天子登基,太子不需要成为良将,只需要成为一位知兵的储君即可。 而这,对他们这些武将而言,有益无害。 毕竟,知兵的储君不会在军事上乱来。 而不知兵的储君,胡乱下的命令,完全可以让战争一败涂地。 这之后,田穰便让殷蛟好好休息,等待他的命令。 对此,殷蛟自然从善如流。 他也明白临淄王让他跟着田穰的目的,无非就是希望他多看多学。 而这些日子的经历也让他的确察觉到自身的许多不足。 选修课讲的东西虽然都是精髓,但也必须要配合实战。 即因时、因地、因人。 因时如这次的暖冬,河流没结冰。 因地如彭城地形优势,不可正面强攻,又如获水、泗水等水运。 因人如符亚戊老持承重,决不可掉以轻心。 他现在可以提一些建议,但实战方面,还是多看多学为好,以免因为自己而导致不可接受的失败。 毕竟是以一地造反对抗朝廷,只能一直赢,不能输。稍有行差踏错,战败一场,必然导致军心动荡。 这是不可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