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蕴尘拿到了腰牌,询问了公主府的仆人之后,来到了十二号厢房。 房门缓缓开启,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着淡雅素青儒袍的男子,他的发间简单地以一枚翠绿玉簪束起,他轻背双手,背着门静静地伫立于室内。 仅是这一抹背影,便觉肃然起敬,被这出尘儒雅的气质所折服。 听见动静,那人缓缓转过了身来。 陆蕴尘看着眼前的人,约莫不到四十的容貌,面容熟悉,可明明没见过此人,不明白这熟悉之感何来。 但他自觉此次见面非常重要,于是伸手将背后的门扉关闭。 “您是?” 陆蕴尘出言询问。 来人却并没有立马回答,而是走上前来仔细打量了他一圈,并将宽厚的手掌放在了他的肩上,心中感慨。 “你……都这么大了……这些年,辛苦你了。” 陆蕴尘最讨厌别人触碰自己,可此时却并没有半丝不适的感受,反而觉得亲切。 男子驻足打量了很久,眼眶湿润,扶着陆蕴尘肩膀的手微微颤抖,最后才幽幽开口。 “蕴尘,你该叫我舅舅。” “舅舅……”,陆蕴尘嘴里喃喃。 是她母亲的哥哥,也是当朝的丞相。 陆蕴尘本想甩开秦默的手,什么舅舅,什么当朝丞相,现在倒是想起他这个侄儿来了,那他这些年在侯府受的苦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手举到了一半,却怎么也下不去手,只闷闷的吐出几个字。 “舅舅,现在来找我何事?” 其实侯爷陆云庭没有立即放弃他这个儿子,自然是觉得陆蕴尘还有利用价值,而其中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便是。 秦夫人的哥哥,当上了当朝的丞相。 陆云庭想以这一份关系来巴结秦默,可是秦默却一直对永宁侯府派去的人避而不见。 陆蕴尘一直以为,秦默是并不想认他这个侄儿的。 但他此时出现,究竟是何意? 秦默察觉出陆蕴尘话语里的抗拒,眉毛微皱,最后抬头,摸了一把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痛心疾首般的叹了口气。 “蕴尘,其实你怨舅舅,舅舅能理解,因为在知道你母亲去世之后,舅舅便也再没有与永宁侯府有过交集,也没有关心过你。” “那时候舅舅一直沉浸在失去妹妹和好友的伤痛之后,所以……” 秦默的脸上是难掩的惭愧。 “所以舅舅一直没能够关注到你,也不知道你在侯府里做的是什么生活,舅舅对不起你。” 陆蕴尘的嘴唇微动,他这些年,都是自己在府里熬着,本来觉得也没什么,可是突然有个人告诉你,他是你的至亲,知道你的存在,只是没功夫关心你。 陆蕴尘的心里说不出的酸楚,又有道不尽的委屈。 “那现在舅舅为何又来关心我呢?” 明明他也成年了,这些虚假的关心,他根本就不需要。 就算秦默是权倾朝野的丞相又如何,等他帮助贤王登基,就算是秦默也得俯首称臣。 秦默能理解陆蕴尘此刻心里的抗拒,毕竟他不是一个称职的舅舅,这些年也并没有关心过这个孩子,直到洛文远派人送来了虞夫人迫害秦氏的证据。 “这是你娘留给你的物件,你打开看看吧,其实你怎么恨我这个舅舅都无所谓,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恨你娘。” “也不要一直被蒙蔽,将仇人认作是母亲。” 说着,秦默从身后的圆桌上取了一个包袱,递了过来。 当年秦月被掠夺进侯府,秦默痛失妹妹,一蹶不振,而后来自己多年的好友,洛文远放弃科考,自愿签订卖身契,去了侯府做奴仆。 明明是状元之姿,却落得那样的下场,秦默觉得唏嘘。 那段日子,是秦默人生中最难熬的日子。 可是后来洛文远写信给他,鼓励他一定要继续参加科考,像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读书人家,如若没有权势,那便永远被踩在脚下。 于是他便发愤图强,代替好友,中了状元。 而后,便收到了妹妹去世的消息。 陆蕴尘接过了包袱,里面沉甸甸的,外面用蓝色的包袱皮整齐地包裹着,可以看得出原主人的小心翼翼,定是将之视为珍视之物。 陆蕴尘轻轻掀开包袱皮,里面的东西展露了出来。 是一个漂亮的用手削的竹蜻蜓,一双漂亮小巧的红色老虎鞋,还有一个全新的拨浪鼓,以及一个纯金打造的长命锁,以及厚厚的一沓信纸。 翻开信笺,信纸有些泛黄了,看来是有些年头了,但是被珍藏得很好。 信笺上面的字迹清秀,落款是秦月。 有写给秦默的信,有写给洛文远的信,还有十八封信是写给陆蕴尘的。 上面写着,吾儿亲启。 陆蕴尘觉得这些信有些沉重,所以他决心先看写给秦默和洛文远的信。 “文远哥哥,你没带阿月走,阿月不怪你。” “陆云庭强取豪夺将我娶进这侯府,是阿月的命中有此劫,怪不得别人,可你明明有大好的前程,为什么要陪阿月遭受此累,白白在这侯府蹉跎。” “文远哥哥,陆蕴庭他又纳了新人,我是不是很快可以解脱了?” “文远哥哥,红婶她……去了虞夫人那里,我大概是一个不会给下人带来幸福的人,是不是到最后,你也会离我而去呢?” “文远,我怀孕了,我虽然不爱侯爷,但是我却想要生下这个孩子,她是我在侯府的唯一亲人,我想与他相依为命。” “文远,这个孩子真叫人心疼,明明是个婴童,却不哭不闹,是不是知道我这个母亲不受宠,便也不敢撒泼耍赖,跟着我,真是苦了这个孩子。” “文远,你会做玩具吗?我看大少爷都有好些,咱们也给尘儿做些吧。” “文远,你看这老虎鞋多可爱,尘儿穿上一定好看,但我这为娘的绣工却不好,要是我们能像虞夫人一样请绣娘就好了。” “文远,我可能活不长了,但我希望尘儿能活得长长久久,你能不能将我这些首饰拿去金铺熔了,给尘儿打个长命锁,请你给我哥哥带封信,希望他能护佑尘儿。” “哥哥,看见阿月这封信时,大概阿月已经不在了,我知道你恨陆云庭,他毁了你的妹妹和朋友,但请你不要恨尘儿,请你帮我保护他。” 陆蕴尘有些哽咽,但却极力克制着。 秦默见陆蕴尘已经看完了写给自己和洛文远的信,他按住了陆蕴尘还要去拆秦月写给陆蕴尘自己的信。 “为了有能力护你,舅舅不得不在朝中周旋,如若不能取得地位,便不能在侯府中保下你。” “而洛文远,与你母亲的关系也并不为人所不齿,因为横刀夺爱的人,一直都是陆云庭。” 秦默叹了一口气,接着道。 “只是这接下来,你母亲写给你的信……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陆蕴尘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酸涩的心情,准备继续拆信。 突然外面骚动不止。 “不好了!不好了!永宁侯府的二小姐被捉奸在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