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雀啼声声,日光斑驳。 她问话时朝他面前微微探着脑袋,长发柔柔垂下来,风一吹晃晃悠悠掠过他的衣袍。明明隔着一段距离,他却似乎仍能感觉到她清浅的吐息。 烦人的很。 在她不断追问下,季绪只好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再漾的肩膀,他冷冷道: “离我远点儿。 冉漾看了眼他的手指,心说她离得挺远的啊。两人间足足隔着一臂距离,要不是季绪胳膊长手指也长,根本就戳不到她。 “哦。” 她又朝后退了一步。 然后问:“二公子,可以收下吗?” 结果二公子又避开她的目光,不太自然道:“你很想让我收吗?” 冉漾点点头:“当然啊。” “那行吧。”他一脸勉强 冉漾笑了起来,把食盒往季绪面前一推:“那你现在要不要尝一个。” “不尝。’ 冉漾也不失望,她笃定道: “你是想留着细细吃对吗?那也好。” 她还挺自信。 季绪轻哂一声,他把食盒盖子上,看向面前这张安静纯真的脸。 诡计多端的女人。 “以后不准再给我送淫??” 话没说完,面前的冉漾忽而动动鼻头,轻嗅嗅他房里味道,随即小声疑惑了句:“嗯?怎么回事?” 季绪:“?” 冉漾扫视了眼他的房间,然后道:“我上次送你小挂坠,味道这么快就散光了吗?我怎么一点也没闻到,要不你先还给我吧,我带去掌柜的那里,术业有专攻,他那的应该会持久些。” 冉漾叭叭说了半天,突然注意到面前的季绪神色有些怪异。 冉漾声音弱下来。 两人相对无言半天,再漾又扫视了眼房间,最终陈述道:“你没挂。” 季绪理直气壮道:“没挂怎么了?” 冉漾:“不怎么。” 又是一阵沉默。 季绪难以理解,他道:“我只是忘了。” 冉漾:“哦。” 季绪简直服了她。 他坐直身子,给他送礼的人成百上千,他能收下就已经很给面子了,一般都被堆在角落,忘了不是很正常吗。 再说了,就那蠢胖胖的东西,挂上也不好看啊。 “你怎么还气上了?” 冉漾:“我没生气。” 季绪冷着脸:“你还敢对我阴阳怪气?” 冉漾真的疑惑了:“我没有。” 还嘴硬。季绪抿住唇,静静看向这个诡计多端还爱生气的女人。 冉漾则不解道:“我为什么要生气呢,虽然我送你了,但挂不挂本来就是你的事。” “闭嘴。” 冉漾闭嘴一瞬间,又忍不住解释:“可是我真没有。” “挂挂挂,行了吧。” 冉漾:“”他好莫名其妙啊。 “满意了吗?” 冉漾:“我没有勉强你,我也没有生气??” “我问你满意了吗?” 冉漾话音顿住,只好回答:“满意了。” 三日后,再漾收到了公主府的帖子。 濯缨园的赏菊宴,秋猎结束时周书未曾跟她提过一回,这几日一直没动静,再漾都要把这件事忘了。 她不太想去。 虽然宴会上没准儿可以看见夕落还有那几个她新交的好朋友,但那种场合勋贵子弟太多。而她说到底只是个种地的老百姓,很容易被找茬。 她很讨厌被找茬。 而且菊花有什么好赏的,她家屋后头一大片,泡茶都泡腻了。 她原打算称病回绝,但坏就坏在整个季家,只有她一个人收到了帖子。 于是事情就微妙起来。 她的态度突然间就代表了季家的态度,若是不去,就是季家拂长公主面子。 周书禾像是就料到她会逃避一样。 晚间用膳时,季家几房聚在一起。 作为京都数一数二的家族,季家内部虽小打小闹不断,对外却固若金汤。 几房常聚,算是一场小型的家宴。 兴许是冉漾身上季云澹的印记太明显,有之前明目张胆的偏爱在,府内众人都不太敢轻视她,包括季夫人也几乎没找过她麻烦,甚至这种家宴偶尔也会带上再漾。 ??虽然冉漾本身并不喜欢这种重视。 越到年底,天便黑得越早。 冉漾去时已到了掌灯时分。 远远的,她看见季绪高大笔直的身影站在前方,身边围了几个男人,正你一嘴我一嘴的与他交谈着什么,季绪偶尔会应一声。 她看了一会,心想季绪真好看。 尤其是站男人堆里时,鹤立鸡群。 “冉姑娘,您也来了。” 冉漾回头,看见同样无所事事的衔青。 “衔青。”她打招呼。 衔青冲她温和笑着,解释道:“公子一来就被二老爷拉着说事了,一时脱不开身。” 冉漾:“哦。” 跟她说这个干嘛。 不过她想起另一件事来。 “对了衔青,最近二公子有开心吗?” 衔青:“嗯?” 冉漾只好说具体了点:“看过那后,二公子这两天快乐了吗?” 衔青:“呃” 已能推测出来的是,那是一本新笔趣阁。 很显然,是男女调情用的。 至于怎么“快乐”,不必多说。 白净的面庞染上局促,他委婉道: “这个问题,在下觉得您还是亲自问公子比较好。” “你看不出来吗?” 衔青:“在下一般不过问主子‘私事039039。” 而且这事也太私了。 快没快乐,冉姑娘您应该最懂啊。 冉漾失望道:“……你都看不出来,那应该没有吧。” 衔青要受不了了,虽然他面上还维持着笑意,心中却崩溃了有一会了。 好新笔趣阁的问话,他们俩调情为什么要带上他,他不想参与。 不过好在,再漾很快就被季夫人叫走。 恰逢那边季绪也闲了下来,衔青朝季绪走了过去。 季绪见他脸色不太对,便随口道:“你有事?” 衔青如实道:“方才再姑娘过来问了属下一个问题。” 季绪:“?” 衔青一时半会没吭声。 季绪目光变得不耐起来。 “她问您快乐了吗,在看过那以后。” 季绪:“…………” 主仆间乍然一阵沉默。 衔青清清嗓子,退到一旁不吭声了。 冉漾过去时,端庄美艳的妇人正在灯下被下人伺候盥手,金盆内漂着新鲜芍药花瓣,汤水呈褐色,是用药材熬出来的。 冉漾轻轻一嗅,闻到了红参的味道。 寻常人家作药都用不起的东西,在季夫人这里居然只配得做一个洗手的东西。 细白手指在汤水里泡了会缓缓拿出,下人便习以为常用手帕轻轻擦拭。 季夫人如今已年过四十,那双手却看起来比她的还细嫩。 她的确像个一辈子没吃过苦的女人,出嫁前是梅家万众瞩目的大小姐,出嫁后是季家当家主母,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人生。 “坐那吧。”季夫人看她一眼。 冉漾坐下。 下人又拿来香膏为妇人一边新笔趣阁一边涂抹,季夫人道: “算起来云澹离开也有近一月了吧。” 冉漾:“二十一天。” 季夫人眉头一挑,看她的目光变了变。 “记这么清楚?” 这倒不是冉漾刻意记地,她只是天生在这方面脑子比旁人好使,季夫人提起,她便直说了。 不过她没解释,沉默应了。 季夫人慢悠悠道:“我早先说过,云澹喜欢你,所以我不会反对你们。” “只是有一点,需与你说清楚。” 冉漾配合问:“什么?” 季夫人缓声道:“你们成亲后,我会给云澹挑两个能干的侧室。当然,这不会影响你正妻的地位,云也不是沉溺美色之人。” “只是你自幼不在京城长大,见闻太狭隘,京中门户之间的人际往来,利息纠葛你不擅长,总得有人替你斡旋。” 冉漾:“” 她一时片刻有些失语。 她不做妾的缘由是厌恶朝三暮四的男人,不愿与人共事一夫,依季夫人所言,正妻妾又有什么区别。 那倘若这般,虽然季云澹很合她心意,也只能遗憾再见了。 事实上,冉漾还认为季夫人其实不能替季云澹做决定。 但她又不太想就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与季夫人争执,遂而重复道:“我跟季公子不是那种关系,您想多了。 季夫人习以为常道:“以后也不会吗?” 冉漾:“以后是以后的事。” 季夫人轻笑一声,道:“好一个以后的事。” “既然如此,那我先替你物色着,这也是为你好。” 她有点怀疑季夫人是存心给她找不快,她不愿再听,直接站起身:“您还有事吗?” 这些日子季夫人已习惯冉漾偶尔直来直去的脾气,瞧她不高兴心中还觉得新奇。 她道:“当然有,坐下。” 冉漾胸口起伏,又憋屈地坐下。 “公主府给你递帖子了?听说这几个小辈只有你收到帖子了,没记错的话,云山时你不是还叫周书禾欺负过吗。” 冉漾闻声侧眸看了眼季夫人。 这件事大多人都只知她身上出了点意外,却不知具体如何,季夫人平日看似全然不过问,竟然也知道。 季夫人轻嗤一声,她年轻时娇纵惯了,受不得一点气,不由道: “真没出息,不过一个周书,能把你欺负成这样。我就不信你若真违逆她,她敢当着季家的面拿你怎样。” 冉漾不吭声。 季夫人又道:“不过怪异的是,她似乎还挺喜欢你,只给你一个人递帖子。” 提起这事冉漾心里就有些烦躁。 她问:“夫人,那我这次能不去吗?” 季夫人笑笑:“你说呢。” 话音才落,候在门口的侍女便敲了敲门,道:“夫人,二公子到了。” 季夫人道:“叫他进来找我。” 侍女脚步声渐远,隔了一会,房门被叩响,季夫人道:“进来。” 房门被推开。 冉漾没回头,看能看见面前被投下的一道修长黑影。 季 夫人指指再漾身侧的椅子: “小绪,坐。” 冉漾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这暖阁有四把椅子,两把在对面,一把在她身侧,季夫人为什么偏偏要让季绪坐她旁边呢。 不过季绪没动,他沉沉道:“有事吗?” 季夫人望向两人,开门见山交代道:“濯缨园的赏花宴,明日你送冉漾去。” 冉漾:“”什么东西? 气氛有些沉闷,就算没回头,再漾也能猜到季绪定然会拒绝。 她默默回头看了季绪一眼。 两人目光相撞,再漾自觉默契对他眨了下眼睛,心中对他道:很突然吧,我也觉得好突然,你快拒绝,我根本不需要别人送。 季绪当然会拒绝。 这 种谁都能做的小事,根本不值得浪费他的时间。 直到再漾回头看他。 烛火映衬她雪白的脸庞,明亮的双眸眨动,像在乞求。 他怎么沉默了? 再漾不解的皱起眉。 季夫人又道:“明日府里去濯缨园的只有她一个人,小绪,我记得刑部衙门跟濯缨园一个方向。你送她且当做给她撑腰了,省的再跟上回似的受人欺负,都是同族,应该没问题吧小绪。” 当然有问题啊! 季夫人怎么突然这么关心她了?而且季绪送她去算什么事呢?她跟季绪又没关系,有关系也不能送啊。 而且别人一般都是自己坐个马车去的,再不行她还能跟夕落一起去。 冉漾焦急道:“二公子………………” 人这么多,她又撒什么娇。 季绪唇角绷直,拒绝的话在口中转了一圈,最终在这声轻语中被他咽了回去。 诡计多端,大胆放肆,还爱生气。 若不答应她,谁知她会不会再来缠他。 他只好嗯了一声。 声音低沉,毫无波澜,就这么传入冉漾耳膜。 他怎么答应了? 季夫人显然也有些意外,她多看了再漾一眼,继而弯唇道:“那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