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觉睡了很久。 冉漾朝窗外看了眼,日头正高,季绪已经快要散班了。 她捧着这块软软的布料脸色凝重地站在床边,再没心思铺床了。季绪为什么要藏她的私物呢,还放在床榻这样隐私的地方。 脑中浮现两种可能。 第一,季绪喜欢她的披帛。 再冷硬的男人都会有柔和的一面,季绪可能喜欢粉色,也喜欢这件披帛的款式,奈何性别原因穿不了,只能私藏。 第二,季绪喜欢她。 偷偷暗恋不敢言说,所以退而求其次藏起她的贴身衣物放在自己床边聊以新笔趣阁。 当然,除此之外再漾又非常严谨地想起自己丢失披帛那天,是在她醉酒那次。 所以第三,这是她自己跑季绪的房间,然后把衣服主动脱他房中。 首先第一,季绪床底只有这一条披帛,房内也没其他粉色的东西,故基本可以排除。 其次,她只是醉了,又不是傻了,怎么可能干出主动跑季绪房间脱衣服这种蠢事,俨然也可以排除。 那么,只剩一种可能。 18 问题来了。 这根本不可能啊! 冉漾拧着眉,因为实在想不出来故而面色痛苦地捧着布料蹲在了床榻旁。 她是个很容易钻牛角尖儿的人,此时此刻,这段时间所有的异常都雨后春笋般蹭蹭蹭地从脑袋里冒了出来。 季绪那天为什么盯着她的嘴唇? 为什么摸她舌头? 为什么三番两次帮她? 以及最关键的,为什么季夫人莫名其妙让她给季绪送汤,为什么季夫人要让季绪送她去濯缨园。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季绪带的她回京城。 冥思苦想好半天,外面突然有人叩叩门,“姑娘,您醒了吗?” 冉漾把披帛又塞了回去,她道:“醒了,进来吧。” 小丫鬟推门而入,是伺候她洗漱的。再漾看她们一连串的进来,不由问:“你们平时是伺候二公子的吗?” 为首小丫鬟答:“奴婢们是昨日才被临时叫过来的,二公子平日起居用不着我们。” 所以是特地为她来的。 季绪对她真好。 没过一会,衔青也回来了,他春风满面地站在门边: “冉姑娘您醒了,身子可还有不适?” 冉漾摇头,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衔青哪知道季绪为什么把再漾带回自己房间,他猜测道:“您昏倒了,公子应该是太担心您,而您自己院子又太远,所以就近送您来了自己房间。 冉漾:“太担心我?” 衔青嗯了一声,“怎么了?” 冉漾摇头。 她没有立即从季绪这里离开,而是换了衣服洗了脸,然后坐在这里等季绪回来。打扰他一夜,怎么也该道个谢才走。 她坐在这,衔青热心的给她端来了点心,告诉她季绪马上就回来。 冉漾盯着这盘点心,问:“衔青,每个人来你都会备点心吗?” 衔青挑挑眉,心说来了。 这是来自少夫人的考验。 “当然不会!” “在下只负责服侍公子和公子伴侣的起居,其余人不在在下职责范围内。” 他自信说完,期待的看着再漾, 这恭维地够明显了吧。 冉漾:“哦。” 衔青不懂了,就哦? 冉漾面色镇定捏起一块点心。 不对劲,果然不对劲。 没过一会,外面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冉漾连忙站起身来。 高大清瘦的男人阔步走进房门,一片阴影投下,再漾抬起头,看见清透日光照在他的侧脸,他低垂着眼睛,脸庞光影交错,几近完美。 冉漾心口一紧,垂下脑袋:“二公子。” 季绪面无情绪的扫她一眼,“还没走?” 冉漾嗯了一声,她道:“谢谢你昨日带我回来,还收留我过夜。” 衔青见他俩说上话,十分自觉退了出去,还顺带关上了房门。 再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季绪问:“头还疼吗?” 冉漾摇摇头,道:“不疼了。二公子,你今天碰见支大人了吗,他有没有告诉你夕落现在怎么样?” 季绪坐在长条案前:“没碰见。” 冉漾失望的哦了一声。 季绪见她耷拉着脑袋,又道:“她没事。” 冉漾:“你怎么知道?” 季绪言简意赅:“别管。 冉漾哦了一声,她凑到季绪面前,坐在他对面,两手撑着脸颊,又盯着他认真询问:“二公子,为什么我会睡在你的房间呢?” 季绪对上她的目光,少女目光清明,脸蛋凑在他眼前,她看起来刚洗过脸,发丝沾着水,不施粉黛的脸颊像剥了壳的鸡蛋。 昨晚蹭湿他脖颈的红唇轻轻张合。 她的唇形很好看,带着点肉感,碰起来也很柔软。如果咬一口应该也会这样。 他没忍住朝她伸手。 冉漾望他的目光渐渐移到那只朝她伸过来的手指上,她眨眨眼睛,没躲。 一缕光线横亘在两人中间。 男人的指尖虚虚碰到她的脸颊,若即若离,轻柔的像一根羽毛。 冉漾心口狂跳,笃定了什么正欲开口时,男人手指一拨,又从她脸上移开。 “有水。”他淡淡道。 冉漾心口起伏的更大了。 怎么可能,她擦的很干净! 她憋着气:“水呢,我看看。” 季绪伸出手,再漾掰着他的手仔细检查一番:“根本没有!你又骗人!ot 季绪:“已经干了。” 冉漾心口窜出一簇火。 一种极为熟悉的,被愚弄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脸都要憋屈红了。 季绪觉得好笑:“你害羞什么?” 冉漾:“” 这下是真红了。 她呼出一口气,憋屈极了。 憋屈到她忍不住坐直身子离他远点,气地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季绪觉得很新奇,他一手搭在桌案,眼含笑意的望她:“你在哼?” 不等她回答,他又自己道:“怎么,你不满意吗,你想让我说什么?” 冉漾:“我想让你说实话。” 季绪看她认真的小脸,问:“冉姑娘,那什么对你来说才是实话?你想让我说你脸上什么也没有,我伸手是因为是我想碰你,想摸你,想亲你??” “等等等” 冉漾急忙打断他,这种话从季绪嘴里说出来还是太色情了,这不合适,很突兀,再漾脚趾头都尴尬地蜷一起了。 她清醒几分,同季绪面对面,询问道:“二公子,我有一个问题。” 季绪:“说。” 冉漾:“你喜欢粉色吗?” 季绪看她这一身浅淡的桃粉衣裙,隔了很久,才道:“这对你很重要?” 冉漾点头:“很重要。” 一旦他说不喜欢,那么她将不会再顾及他的隐私与脸面,直接问他为什么私藏她的衣服! 季绪:“还行。” 冉漾刨根问底,“那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就那样。” “就那样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季绪:“………你别太得寸进尺。” “求求你回答一下,这对我很重要。” 她目光灼灼盯着季绪,寂静的正午时分,她在沉默中看见方才还游刃有余的男人的耳尖,居然红了。 “我说再漾,你差不多行了,能不能别用这种愚蠢的问题试探我。” 他的声音传过来。 但再漾已经不太关心了。 他耳朵红了,这证明他是不好意思了,只有被她说中他才有可能会觉羞耻,所以她一开始想错了,难道他就是喜欢粉色? 她简直想笑。 冉漾看向季绪那样冷漠?丽的脸,喜欢粉色,所以偷藏她的衣服。这真的可能吗? 三种可能除了最后一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剩下两种都在可能与不可能的边缘徘徊。两个想法在脑中打架,她要疯了。 要不直接问吧。 可万一就是第一种呢,被人发现这种癖好,他得多难堪啊。作为朋友,她不能这样。 她纠结的脑子好痛,最后在男人的目光下自暴自弃的低下头,低声问: “二公子,你喜欢我吗?” 气氛凝滞。 季绪喉结滚动,没应她。 冉漾又可怜巴巴地凑近,因为牛角尖钻的太狠,脸也不要了,“你能回答我吗?” 距离上次季绪说给她机会,已经过去了近一月。这一个月内她总是想方设法引起她的注意,实话说,虽然手段很拙劣,但她成功了。 男人目光沉沉,最后在她期待的目光中并未说出否认的话,而是道:“不可以,你先处理好你自己那些破事。” 冉漾歪着头:“我什么事?” 季绪:“季云澹。” 冉漾更不懂了:“关季云澹什么事呢?” 季绪盯着她的脸,索性把话说明白,道:“离开季云澹,其余看你表现。” 仿佛是为了防止她再问,男人说完这句话后不等她回答便站起身来,道:“行了别废话了,你还要在我这赖到什么时候,今晚也打算在这睡?” 冉漾还在迷茫,她明明什么都没错过,为何听不懂季绪在说什么:“不是,二公子,我没有明白,你刚刚说??” “衔青。” 房门被推开,衔青站在门外,温和道:“公子有何吩咐?” “送她回去。” 冉漾看看衔青,剩下的话憋了回去。 正午的太阳高悬,再漾一路沉默,低头看自己脚下的石砖,连背影都透着憋闷。 感情的事真的好复杂。 季绪是在跟她打哑迷吗? 好乱,而且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跟季绪之间好像莫名其妙有点暧昧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记不太清了。 总之她回首去看,发现许多事情都已超过了朋友的界限,而她一直无知无觉。 衔青跟上冉漾,问:“冉姑娘,您有什么心事吗?” 冉漾脚步慢下来,她没透露那些涉及她与季绪隐私的事情,而是道:“衔青,二公子是不是对我很好?” 衔青立即道:“那是当然。” “他只对我一个女人这样好吗?” 衔青:“据属下观察,是这样的。 对一个人好的前提条件一定是喜欢那个人吗,冉漾还不太确定。 她哦了一声,继续向前走着。 两人同时沉默着,在走进一处时,前方模糊的说话声模糊地传过来。 “夫人,冉姑娘昨日是在二公子房里睡的。” “哦?她不是喜欢云澹吗?” 那人轻笑起来:“夫人,二公子龙章凤姿,那种容色,只需稍一引诱??” 话音戛然而止。 冉漾跟他们正面撞上,季夫人半点也不尴尬,她缓缓看向再漾以及她身后的衔青,直接问道:“你昨夜没回来?” 衔青才站出来要解释,妇人便眉目一冷:“问你了吗?” 冉漾只好自己道:“回来了,但我晕倒了,二公子把我带了回来。” 她以为季夫人会厉声斥责她,但出乎意料的是,女人看起来根本不生气,她只是浑不在意的摆摆手,道:“身体好些了吗?” 冉漾:“好些了。” “这次多亏了小绪,你有空多谢谢他。” “我已经谢过了。” “口头谢过算什么?你得送些东西。” 那种怪异感又来了。 冉漾嗯了一声应下,季夫人便什么都没多说,直接从她身侧走了。 为什么她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她在季绪房间睡了啊。 这根本不对劲。 冉漾一路都未曾再说话。 她告别衔青,回到自己的小院。 这种怪异感在她心头弥漫了很久,她甚至为此耿耿于怀了一下午。 直到用过晚膳后,她独自坐在烛火下雕元宝,才试图把一切异常联系到一起。 季夫人很怪,季绪也怪。 中午的事几乎让她确定,她这段时间的确没有多想,季夫人就是在企图制造她与季绪单独相处的机会。 换句话说,她想撮合她与季绪。 送汤那天,季绪亲了她。 濯缨园这次,她睡在了季绪房间。 可她为什么撮合她跟季绪呢? 很明显,因为她看不上她的出身,认为她配不上季云澹,但她又不想充当那个棒打鸳鸯的恶人,故而只能让她主动离开。 那怎么才能让她主动离开? 很简单,让完全不输季云澹的季绪,对她“稍一引诱”即可。而且据她观察,季绪与季夫人关系虽不好,但季绪仍会帮季夫人的忙。 所以对一个人好一定是因为喜欢她吗?不一定,也可能是想勾引她。 甚至刚刚季绪跟她说的那句“离开季云,其余看你表现。”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此刻也不奇怪了。 她一直觉得季绪不可能喜欢她。 但她又觉得她跟季绪有点暧昧。 这两点在她这里矛盾了很久,如果按这种猜测来看,一切都能说的通了。 季绪不喜欢她,但是他需要帮季夫人引诱她,所以会制造暧昧氛围,待她移情别恋然后主动离开季云澹,届时季绪再告诉她,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手里的元宝终于雕不下去了。 这样的猜测令她有点伤心。 但她还存了一丝理智,认为自己不能以这样的恶意去揣测季绪。 冉漾推开窗,外面月色皎洁。 晚风拂面。 她只犹豫了一小会儿,便穿好衣服推开房门。 她决定亲自问问季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