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一切依然是她欲擒故纵的把戏。 想到这个可能,季绪心口微滞,他喉结滚动,双眸沉沉的盯着她。 这一瞬间,他突然发觉曾让他无数次耿耿于怀的事,竟然就这么接受了。 他甚至有些希望这个人女人在同时喜欢季云和他两个人,希望她是个对待感情不专一的人。 也好过只对季云澹痴心一片。 他仔细盯着她的脸,观察她的每个反应,“你为什么背着我大哥给我送回。 冉漾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书?” 季绪重复:“口。” 冉漾:“怎么可能!” 季绪:“你要看看吗?” 冉漾笃定季绪这是转移话题的托辞,她裹着被子,到底:“看就看。” 季绪也不废话,当即就又从窗户翻了出去。半刻钟后,小窗被礼貌地叩响。 冉漾:“进。” 季绪翻进来,然后把书塞到再漾怀里,命令道:“看。” 冉漾不甘示弱的捏住书卷,当即就掀开被子去燃灯。 烛火幽幽,两人一起坐在桌案前。 翻开第一页,冉漾仔仔细细从第一个字看起,此时她尚且还没发觉事情的严重性,大大方方地读了出来。 “话说品丰年间, 山麓南侧坎儿村里,有一童生,年方十六,其父早逝,母亲姜氏独自抚养其长大,母子平日以采药为营生………………” 她道:“这不是很正常吗二公子,这就是一个励志童生考取功名的故事!” 季绪:“你再往下看看。” 冉漾又耐心看了一会,她翻页,低低念道:“姜氏贤能,苦苦为夫守节,日日从山上背下名贵药材,供儿上京考试” 她啧了一声:“这就是一个励志寡妇挣钱供儿子读书的故事!” 季绪:“再看看。” 冉漾只好又翻了一页,打眼一瞧,题目怪怪的。 藤蔓疏影青山情,襄王梦里花蕊开。 “姜氏上山,却见古树化为一男子身形,男子人首树尾,谓之山神,四肢皆藤蔓,缠住姜氏入洞。” 这竟然还是个灵异故事。 “姜氏朦胧睡去,梦里竟被藤蔓缠进衾被,只见树影婆娑中,妇人罗裙落,柳眉皱,细腰摆,花心动,风流快活之际,美人抬起玉股” 念到这里,再漾默默消了声。 两人间死一般的沉寂。 旁边男人身上的冷香开始变得明显,这个人不管在哪存在感都极强。 “念啊,怎么不念了。” 季绪把书翻了个面,精致大图印入两人眼帘。季绪觉得眼要瞎,立即挪开了目光。 冉漾却第一回见,她脑袋轰鸣,脸庞燥热,直勾勾的盯着这张图。 就这么等了半天,季绪不知道她在发什么愣,看这么认真难道不觉得眼要瞎吗。 有什么好看的,他啪的一声把书上。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otot 冉漾被迫从新世界中抽离,她搓搓脸,郑重道: “二公子,我想我们之间还有误会。” 季绪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说实话,他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是很想听她解释。 为什么要是一个误会。 为什么关于他的所有都是误会。 冉漾把这件事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看吧,她的话果然不是他爱听的。 冉漾坐直身子,看季绪冷着脸,逻辑严明地问:“所以二公子,就算胭脂汗不是正经书,这也不是你半夜摸我嘴唇的理由。” 季绪:“我没摸。” 冉漾:“好,你没摸。” “那你为什么半夜来我这里。” 季绪道:“我看了你的书半夜睡不着,过来问问你为什么给我送这个。” 冉漾:“那你昨晚为什么来?” 季绪:“我昨晚没来。” 冉漾深呼一口气:“你骗人!” 她压低声音:“我写给大公子的信消失了两回,我寝衣带子还不是我系的,除了是你就只能是我梦游了!” 季绪:“那很显然是你梦游。” 冉漾:“” 季绪指指摊在桌面的信:“信在不在。” “还在。’ “你衣裳带子开没开?” “暂时没开。” 季绪摊摊手,他现在很不高兴,语气也不好,像极了公堂之上铁面无私地青天大老爷:“那不就得了。今晚是我来了,你衣裳好好的,信也好好的,这已经可以证明昨日不是我。你不能因为今晚恰巧是我,你就理所当然推断昨晚是我,证据 呢?ot 冉漾:“不是ot “不是什么?你难道想说我每天夜里都因为太想见你而偷溜进房间,我因为嫉妒季云澹所以偷你的信,帮你穿衣裳,我还摸你,你这么敢想怎么不直接问我是不是喜欢你?” 放在以前,再漾这会应该瞬间清醒了。 但此刻两人对视片刻。 这次冉漾没底气地小声试探:“有这种可能吗?” 季绪冷冰冰道:“你说呢。” 冉漾:“哦。” 这件事只能这么草草了之。 两个人相对不语。 说实话,再漾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一个什么结果,她在这方面的经验堪称空白。 问不出来,她索性就不问了,并且再次相信了季绪。 有这么个插曲,她也不困了。 季绪脸色很差,再漾猜想是自己误会了他所以他才不高兴,她倒了杯茶推到季绪面前让他自己缓缓,然后在他面前重新拿起笔。 “你在干什么。” 冉漾:“给季大哥写回信。” 季绪盯着她:“你叫他什么?” 冉漾挠挠脑袋道:“他说我平时叫他季公子太生疏,不如随府内其他妹妹一样叫他大哥。” 季绪都要气笑了。 那个诡计多端的老男人还真会找借口。 冉漾很快写完了一张信纸,季绪一直坐在她面前,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冉漾不知为什么,竟然也没有主动开口去提让他离开,她垂眸时余光可以看见男人落在桌面的手,很好看。 她把这些事作为近况写在了信纸上。 二公子在秋猎时救她回来,二公子帮她收拾了新家,她的信纸丢了两回而她误会是二公子拿的,二公子此刻很生气正盯着她写信。 大概是夜色太深很适合秉烛夜谈,再漾写着写着莫名想跟季绪说两句话。 她见季绪冷着张脸,似乎仍耿耿于怀刚刚的误会,便打算聊些令季绪轻松的话题。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 冉漾撑着下巴,柔声道:“你觉得你大哥会不会喜欢我呢?” 烛火照在她甜美的侧脸,少女声音带着点淡淡的忧愁,正在问他他大哥会不会喜欢她。 原来季云还没跟她说过喜欢她。 他们相互喜欢,但是还没来得及捅破窗户纸,也许等到季云澹回来,就是一切结束的时候。 对他来说是一切结束,而对季云澹而言,是一切开始。 冉漾不喜欢季家,季云澹也答应了到时候会搬出季家,跟再漾组建新家,他们也许还会有孩子,会叫他叔叔。 “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郎,有可能是我这样的吧,毕竟我漂亮又能干。可是季夫人好像不大喜欢我,她嫌弃我的出身,事实上我觉得这不重要,可是季夫人却觉得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久不闻季绪回答,再漾朝他看过去。 他的脸庞晦暗不明,“二公子?” “你就这么喜欢季云澹吗。” 他突然问。 冉漾:“我也不知道,我是第一次喜欢别人。” 头些年她一直在为生计奔波,跟季云澹一起回京那段时日,是她少见的闲暇时光。 “为什么要喜欢他?” 这个问题冉漾倒是想过。 她从善如流地道:“季大哥帮我很多回啊,脾气好,很温柔,还能挣钱。” 她之前定的规划里未来夫君就是这样。 脾气稳定,相貌堂堂,不沾花惹草,也不会拖她后腿,最好是个有担当的人。 “我喜欢他不是很正常吗。” 为什么她先遇见的是季云澹。 十八年没碰见喜欢的人,一遇见季云澹就喜欢了。季云澹就更可笑了,二十多岁了,突然就对个姑娘一见钟情。他们的故事听起来还挺美好,哪怕在传言里他们孩子都要有了,但是实则双方都很真诚纯粹,纯粹到默契地不敢开口诉说心意。 她又好奇:“二公子,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郎呢?” 季绪望着她,很久没说话。 半晌,他才在寂静中道:“刁蛮任性的。 “妖娆妩媚,性情冷淡,娇生惯养脾气烂,什么都不会,我喜欢这样的。” 冉漾愣愣听着,然后慢吞吞道:“…………哦。” 好像跟她没一点重合的。 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继续低头写信,心说季绪说的都是不好的地方,她替他补充道:“二公子,虽然她刁蛮任性,但她应该是个善良的人吧。” 季绪:“不,她不善良。” “我不喜欢这种人,善良,朴实,勤快,我都不喜欢。” “为什么呢?”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冉漾不能理解这样的喜好,但人各有不同,她不能对别人的喜好置喙什么,所以最终点点头,垂眸道:“这样啊。” 男人的心海底针。 衔青对此深有所感,这几日他家公子简直比皇帝还难伺候,头两天明明还心情还很好,这两天又变成那副阴郁脸。 今天甚至还破天荒的迟到了。 要知道,季绪的作息严格到令人发指,他可以熬,但是绝不会晚到。 尤其是这两日,徐尚书因为兼任都察院御史,这几日负责四品以下的官员考核,所以几乎不来刑部,季绪作为他的直属下层,理所当然暂代尚书之责。 而今日他迟到了整整两个时辰。 可以说一上午接近没来,这两个时辰里,他主子又好像什么也没干,只是骑着马出城跑了一圈而已。 进值房时,好几日没来刑部点卯的徐尚书今日竟然也在,他上前关心道: “今流,是出什么事了?” “可是有什么心事,要不跟我说说,或许我能为你解答一二。’ 季绪看向年过半百的徐尚书。 进士出身,能力还行,平日非常热衷于打探同僚的私事,并且不出半天就会散播到朝野皆知。 他收回目光:“一点私事,不重要。” 徐尚书拍拍他的肩膀:“别不好意思,我可是拿你当亲儿子看得,你跟我说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你还不相信我吗?” 季绪沉默片刻,道:“是知之。” 徐尚书更好奇了:“哦?支大人?ot 季绪道:“他媳妇跟他兄弟跑了,伤心欲绝,我刚才在安慰他别寻短见。” 徐尚书瞪大眼睛,“竟会如此!” 季绪嗯了一声,“但家丑不可外扬,您可别在他面前说起此事,好不容易劝下来,我怕他再寻短见。” 徐尚书颇为感慨:“那是肯定。啧啧啧,想不到知之那小子平日威风八面,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今流,我就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你也别太替他难过了,人各有命。” 季绪沉重地嗯了一声。 这一天过的飞快,傍晚散班的路上,季绪碰见了支知之,他少见的同夕落走在一起。 衔青察言观色道:“公子,要去打个招呼吗?” 季绪没理他。 看来是不去。 衔青刚要转身,就见季绪忽然改了主意似的,朝支知之走了过去。 支知之:“呦,今流。” 季绪看向了夕落。 夕落不明所以道:“二公子,您有什么事吗?” 季绪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只是在看见夕落后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再漾说过的话,她说她在喝酒之前找夕落商量过,不信的话可以来找夕落求证。 但显而易见的事有什么好求证的。 什么时候对他而言接受现实也是一件难事了。 季绪:“没事。” 夕落也没在意,她问:“冉冉最近还好吗,有些日子没看见她了。” 季绪:“你可以自己问她。” 夕落道:“那她现在在府里吗?” 季绪:“不知道。” 自从上次以后,他们已经有几日没见了。 冉漾在躲他。 可能是察觉到什么想远离他。 支知之双手抱胸在旁边站着,观望了这么半天,他突然上前道: “夕落,你不是又给冉姑娘买了根簪子吗?不如让今流交给她吧。” 季绪冷冷看了支知之一眼。 支知之浑不在意,还冲他勾唇一笑。 夕落闻言蹙起眉来,那根簪子她是打算亲手送给冉漾的,毕竟上次就是让季绪带的,她迟疑道:“兄长,可是我想” 支知之抬手抚抚妹妹柔软的长发,语调温柔却不容置疑:“听话。” 夕落轻抿双唇,最终把黑色木匣递给季绪:“二公子,能麻烦你吗?” 季绪没有即刻接手。 他还犹豫上了。 支知之“啧”了一声,不满道:“喂,像我这种以怨报德的兄弟可不多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跟老徐说了什么。” 夕落好奇问:“说了什么?” 支知之:“说我能力出众,要把我举荐到刑部,可我是锦衣卫的人,他们这样争抢令我很苦恼的。” “快点,我妹妹手都累了,你难道想等季云澹回来?” 季绪终于接过簪子。 支知之满意道:“那就麻烦季大人啦。” 他冲季绪挥挥手:“下次带冉姑娘来找我妹妹玩儿。” 夕落被支知之带着转身,她不动声色地又回头看了季绪一眼。 只不过这根簪子依旧没能在当天交给冉漾。因为当天晚上,季绪就被派出城外捉拿一个越狱潜逃的犯人。 这种事本用不着他,但因那个犯人身份特殊,他之前在季绪手底下做事,为人精明,又不按常理出牌,整个刑部只有季绪最了解他,而碰巧他又是武将出身,捉个人当然不在话下,所以这件差事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他头上。 等季绪回来时,已经是三天以后。 这三天里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原定于年底回京的威远侯梅念卿,竟然提前回来了。而季绪回来的当晚,正好梅念卿做客季家。 这样的家宴,再漾必须得去。 冉漾用这几天独自把她的宅子收拾了个差不多。 她这几天心情不大好,总是莫名其妙地想起季绪,可能是因为那天他们不欢而散。 好像也不能这么说,因为他们之间根本没发生什么矛盾,季绪更没说重话,觉得气氛微妙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但第二天她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特地早走了一段时间,就为了避开季绪。也就避了一天,心里那点微妙的不舒服就被消化完毕,第二天她就正常出门了。 但是她再没碰见季绪了。 昨日她觉得这种状态令她不舒服,所以又做了甜汤,想要给季绪送一碗,但是她没找到他。 衔青也不在。 算起来,他们已经有快五六天没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