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刚则如何不知道这怕是旁人调虎离山之计? 可那棺材…… 甚为重要,简直如他的命根一般。 他看了一眼身前瘫在桌边一动不动的吴名和站也站不起来的自家儿子,转头便先向后院奔去。 待一会儿再回来收拾他俩不迟! 折腾了好半晌,后院的火终于被扑灭,顾刚则再回来,灵堂里果然没了两人的踪迹。 另一边。 城郊偏僻树林里。 越六气喘吁吁放下两人,从衣袖中掏出手指高矮的白色小瓷瓶,将里面小小的黑色药丸往掌心里倒出一小捧,分别给吴名、顾慎两人灌入口中。 顾慎只觉一股子极凉极苦的滋味,从口腔中蔓延开,往上直接冲向脑门。 一时间,浑身无力的症状倒是好了许多,说话也利落了不少:“吴兄弟,你如何了?是愚兄害了你……” 片刻后,吴名缓缓睁开眼睛。 他目光往四周打量了一圈,才对顾慎吃力地摆摆手:“顾兄,稍安勿躁,我们……应该已是安全了。” 安全…… 顾慎唇边只有苦笑。 他刚才被从自己家中救出,跑了这么远的路,才说得上是安全。 顾慎面上露出惭愧之色,他挣扎着起身,向吴名倒头便拜,口中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哽咽。 吴名:“你、你这是做什么?” 好半晌,顾慎才艰难道:“殿下……是臣不忠,无能……” 吴名伸出去要搀扶顾慎的手,在半空中微微顿住。 顾慎跪伏在地,不敢抬头,心中万分不安。刚才,自己的亲爹可是要对这位王爷动兵刃啊!还说,他是个贼! 如今,自己这个做儿子的落在了人家手里,也不知还能否保命…… 顾慎活到这么大岁数,还从未这样狼狈过。他只听吴名的声音,从上方轻轻飘来,“顾兄,你我本可好好相处。” 顾慎身子一颤。 这话头,不对…… 可荒郊野外,他顾家的声名全不当用,自己又浑身发软,身边连个趁手的兵刃都没有。 若是……景瀚要让他死,他也是万万逃不过的。 顾慎咬着牙:“臣……惶恐,任凭殿下处置。” “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 “臣……万死。” 顾慎的话颤巍巍地说出,吴名好一阵子没答话。 顾慎一颗心越来越凉。只觉他们顾家是完了,彻底全完了。爹疯了,娘和妹妹死了,现在也要轮到自己没命……他们一家人真的药去下面团聚了……越想越觉得心中刀割一样难受,顾慎居然抽抽搭搭地哭了出来。 待他哭了一阵子。 “噗嗤” 一声轻笑传来。 顾慎一愣,却不敢抬头。 直到越六的声音传来:“起来。我怪过很多人,唯独,没怪过你。” 顾慎猛地一愣,抬头。 只见吴名也屈膝,跪在越六面前,“殿下。” 顾慎整个人呆住,愣愣地张着嘴,眼睁睁看着越六在脖颈间摸索出一处肤色不匀的缝隙,向上一扯。 “撕拉——” 面皮被掀掉。 露出其下一张熟悉的脸,果然是景瀚。 不知为何,顾慎眼眶都红了,“殿下,真的是你。臣还以为、还以为……” “很多人都以为我死了。” 景瀚宽容地笑了笑,伸手虚扶了一下顾慎胳膊。 这三年来,他自从被沈无妄自圈禁的府中救出,没听他的话去甘氏所在的沿海,而是隐姓埋名,足迹踏遍了大盛。 走的地方越多,看过越多的芸芸众生,悲欢离合,他就越笃定: 景庆实在不是一个好皇帝。 他为了一己私欲,横征暴敛,全不顾民众死活。甚至因为要拔出镇北王这一根眼中钉肉中刺,不惜与沙国、朝国这等外族联手,割让土地,真是自私自利到了一定程度。 父皇本不该把这天下至宝留给他! 如今,整个大盛已经走遍,景瀚又回到了盛京城,这个他出生、他成长的地方。 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想着,景瀚看向身前的顾慎:“顾相年迈,行事昏沉。你愿意代表顾家,站在本王这一边吗?” 另一边。 长春宫中。 万吟儿临产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得满宫都是,崔皇后日日从睁开眼睛便要忙碌,连日来都少见了江书。 倒是幕亓一,一次邀请虽未成行,他倒也不以为忤,竟常常还来。 来了倒也不说多什么,只带些从前江书在侯府时的小物件给她。 江书在武安侯府有一间自己的小屋,里面大部分东西都是幕亓一按贴身丫鬟的例,为她置办的。有少数胭脂钗还那一类,是江书自己准备的。 “你的那些东西,这么多年,都还放在府中不曾变过。” 江书手中把玩着一枚玉牌,微凉光润的触感。 片刻后,江书:“幕大人的意思,本宫若是去侯府,还要住那间房吗?” 那可是下人房。 如何能行? 幕亓一连忙敛容道:“下臣怎敢?自然是拾掇上房,招待娘娘。” 那倒是也……很不必。 江书还是摸不清楚幕亓一的目的。可她和崔皇后定好的出宫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了。不愿横生枝节,江书看向幕亓一,打了直球,“幕大人这般邀本宫,可是有什么事儿吗?还是说,”她顿了顿,屏退从人,“还是说,那竹叶先生的身份,幕大人已经查明?” 既然江书把话说开了。 幕亓一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子。 他自下而上地直视江书黑葡萄一样的双眼,恍惚间只觉得这双眼睛无论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与不公,都还能如此澄明、干净。 令人……神往。 也在这一瞬间,叫幕亓一想起了,晚樱。 她也曾经有这样一双明净的眼眸。 幕亓一:“娘娘,你可知道,当年……为何顾家那么多婢女,单单只有你做了我的试婚丫鬟?” 江书一愣。 心底有一股子怒火猛地窜了上来。 那难道不是因为、因为……幕亓一年轻不懂事,强要了她的身子去吗? 害她连做了好几日噩梦,现在提到还浑身发凉。 江书骤然暗了脸色:“幕大人若是来羞辱本宫的,那你可以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