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入幽冥

在龙白开口之前，其实我很怀疑一件事。
那就是顾清晨的种种反常表现，让我想到……
“当时，那男人像是着魔一样，自己的左右手互相打了起来。”
随着龙白直白的讲述，我心跳一迟，果然如我猜测的一般。
那么，在海面上打起来的是命魂和天魂，是天魂又想害我？
其实，顾清晨最近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比如忽然……喜欢我。
我当时就猜到可能是因为命魂的缘故！
可他为什么要骗我说自己是天魂呢？
面前，龙白摊手继续道：“然后，我就光顾着找我那味药了。好了，我都告诉你了，你说过会帮我找药的。你身上……有他的味道，所以在找到之前，以后我会跟着你们，直到那个白发男人再来找你！”
“对了，我的身份，你不要乱说！”
我在她罗里吧嗦中，抬眸，看着龙白漆黑的眼眸，努力压抑着自己心里的翻涌，点头沉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说的。不过——你也不许说，我知道了这件事。”
“什么意思？”龙白蹙眉看我。
我对屋子方向道：“那个自己打起来的人是我丈夫，他就在屋里，如果他知道我落水后被别的男人亲了，肯定会生气。”
“哦，这样。真同情你啊，有那么个精神分裂的男人……”
她蹙眉望着我。我没说话，她看到我表情不善，眼底划过同情，安慰我道：“放心，我不会说！我们——互相保密！”
“嗯。”我点点头。
旁侧传来敲击之声，是鹤千修。
只见他漂亮的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听见声音。
“砰砰砰！”
龙白很有意思，竟设了结界在我们周围。
我还担心我们的谈话会被听见，她倒已做得滴水不漏。
结界撤去，我听到鹤千修大声道：“祖师奶！你们聊什么呢？我房子都盖好了！你们还没聊完啊！”
我皱了皱眉，看向龙白，还未开口，龙白就冲他嚷嚷道：“我们聊什么！关你什么事啊！听你的意思，你是晚辈，是不是也该叫我……”
鹤千修直接没理她，看我道：“祖师奶，你去看下房子满不满意，我去做饭！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没，你做的饭菜都好吃，没什么可挑剔的。”
鹤千修盈盈一笑道：“好，那我就随便做了。”
鹤千修说着冲我又抛了个媚眼，转身离去，龙白却诧异万分，继而怒道：“鹤千修，房子是我住得，你怎么不让我看？”
鹤千修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龙白却快速掐诀，随后指尖聚起白色光芒，“我和你说话你没听到吗！”
白影破？
我看着那手势愣了下，就快步上前，一把扯住她胳膊，“龙白！别冲动！”我说完，见她怒意还未消减，压低声音道：“你就不怕被发现身份吗！”
“哦，险些忘记了！”她低呼，收了指尖光芒，我故作不知情道：“龙白，你这什么招式？挺好看的。”
我回想了一下，确认那是顾清晨常用的白影破。
走南闯北的一个月，随着遇到的妖魔鬼怪，我大概能分辨出各家招数，更明白了为什么行走江湖的人，动不动就看着对方的招式立刻说出对方的门派。
比如，眼下的白影破，我从来没见过其他的妖邪用过。
龙白颇有些得意的炫耀，“这是我们龙族的龙之魄，只有修成魄体，才可以用的！”
龙之魄，魄体？我正在找魄呢，会有关系吗？
我像是抓住了什么线索似得，这时因为心跳感应到了顾清晨的魂魄出紫渊，思绪被打乱，脑中那抹灵光，一下找不到了。
“在吵什么。”“莫远”走出来。
龙白微怔，扫了“莫远”一眼后，皱眉看向我，道：“阿离，你刚才说，屋中的是你丈夫？”
“嗯啊，他就是……”我的话没说完，龙白眼底划过一抹嫌恶：“你这女人，到底有几个男人？刚才千修也对你有意思——还有海底那个……怎么……”
她没说完被我捂住嘴，姐们，是担心我活的太长嘛？
“怎么回事。”莫远面色阴沉的看着我这边，目光落在了龙白身上，对我道：“她是什么人。”
“哦，祖师爷，她是……”鹤千修刚好走到门口，停下来刚要说话，被我抢先答道：“她是鹤千修的朋友！”
顾清晨竟没怀疑，转身就走了，“饭好叫我。”顾清晨说完，很虚弱似得又走回屋里，我见他脚步有些虚晃，可是，他竟虚弱到看不见龙白身上的光芒吗！
鹤千修自是护着我，没说话。
而等顾清晨的气息又消失在了紫渊里，我更加确定了一件事，他们确实打架了，估计是我的清晨想要见我，而天魂那个神经又翻脸要杀我。
心口有些痛，所以那个答应过我活下去和喜欢我的，都是命魂吗？
千修这时候巴巴看着我，又扫了一眼龙白，苦脸道：“祖师奶，你知道我会护着你，但是——她来历不明的万一……”
我蹙眉看着鹤千修，难道连鹤千修也没发现她身上的白光吗？还是只有我能看见？
我拉过龙白道：“我和龙白一见如故！总之，你给她想好一个由头，别让顾清晨发现了。”
鹤千修怔了一怔，继而摊手无奈的转身去做饭，“好吧，我来想办法。”
“阿离——”
旁侧，龙白语气有些怪怪的。
“嗯？怎么了。”
我侧目发现她眼睛里嫌恶已经没了，反而有点点的星芒闪耀，“你的男人这么多，教教我吧？”
“我活了几百年，到现在——”
“还没嫁出去呢！”
“……”
秋风瑟瑟彻骨寒，我被龙白说的黑了脸，要不是因为那白魄，我可能真翻脸了，但看她确确实实没有任何恶意……
毕竟我见过徐嫣然装得姐妹情深实则绿茶，可这龙白是真目光清澈到底。
“真的，求你了。我龙白长这么大没求过人……”
我琢磨着将我以前看过的一则小方法告诉了她，不曾想，就是这么个方法，让她从此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有句古语叫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所以——”
她眨巴着眼睛跟着重复，“所以？”
“所以，有看上的，别废话，直接追！”
“好咧！”
龙白应得很快！
可我哪想到，她后来追的人竟然是千重山又万重山……
龙白在当晚就成功住进了我的小院。
我觉得，我的小院，越来越拥挤了，从开始时的一个人，到两个人，两魂，后来多了莫远，转世后的猛儿，猛儿走后，又来了鹤千修……现在，又多了个龙女！
开饭时，顾清晨才从紫渊中出来，他脸色白得吓人，很是虚弱的样子。
我不知如何说。
而且，我现在根本不知道我所面对的——到底是天魂还是命魂！他与自己之间的较劲，我无法参与。
只是脑海中还时不时划过顾清晨当时带着怒色的眼睛。
天魂在怒什么呢？
因为命魂要吻我吗？
还是天魂要吻我？
“我记得，从前你在紫渊中休息后，每次出来时都神采奕奕。现在，怎么越发弱了，你看，我心口的尘缘珠，也暗沉了。”
我没有戳破天命魂的战斗，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他们”。
然而，没人理我。
我只能放下筷子继续说：“总这么斗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鹤千修看我一眼，居然端着碗就出去了！龙白竟也是……
而顾清晨也从莫远的眼睛看我，“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觉得我是真藏不住事，白天还让龙白别说，结果扭头自己就忍不住了，也不是我忍不住，主要是，顾清晨太弱了。
“那你现在是天魂，还是命魂。”
“算了，不管你们怎么争，斗！我只是不想你们受伤……事实上，我们不是也达成共识了……给你聚齐以后，去转生。”
我说到这，明显看到“莫远”晃了晃，接着，眼眸底泛出一股癫狂：“谁说要转生了！”
接着，又是一个冰冷的声音：“看出来了么，是你的清晨，急了。”
然后，他们又从莫远身体里出来，带着桌子都倒了，我算是明白了，心里早就做好了建设，还是有些烦闷的看他们从窗户口飘出去，然后我去拿起紫渊，给他们又收回。
“老实呆着！”
“！”
我说完，扶起桌子，看着撒一地弄的稀乱的饭菜，莫名烦躁的想要发脾气，可最终还是蹲下来一点点收拾。
身边，一只碗不声不响的递过来，“吃这个吧，我没动。”
鹤千修接过我手里的洒扫东西，然后拽着我的衣角让我坐在电脑桌边，“你吃，我去弄。”
我起初安静的吃着饭，但吃着吃着眼泪就往下掉。
我又何尝不想念我的顾清晨！
可是我能怎么办！
要我怎么办！
泪水拌饭的吃了没两口，我就闷头哭了起来，也不管身后还有鹤千修和龙白。
龙白过来劝了两句时，我接受了，因为脑子里还在思考，这家伙要找顾笙澜当药材的，万一吃了顾笙澜，我到时保不准还能说得上话。
不料想，她看上的不是我，是我旁边的饭菜，然后，我的饭就被她吃光了。
我看着她风卷残云般得吃完菜饭，破涕为笑，她则在我笑的时候，默默放下筷子，拿起旁侧的桂花圆子汤，摆出龙族的架子，极为优雅得轻抿一小口圆子汤，淡淡道，“我辟谷太久，所以才会这样，下次不会了。”
我琢磨下次一定会的时候，紫渊动了动。
只是我还没说话，里面传来了顾清晨声音——
“阿离，我们晚上去吃宵夜吧……”
我呆了呆。
因为那个声音……是命魂。
可就在我打算过去的时候，脑子里冒出来一个声音：“别，万一是天魂骗你，要杀你呢？”
可是我的手早就已经伸过去了，“好，你等我下。”
“还有我，我也要去吃！”身后传来龙白的声音……
我下意识抖了抖，我养得起狗，但养不起龙……可一转念，看到收拾好的鹤千修，琢磨着反正鹤千修有钱，到时就让她跟着鹤千修。
现已深秋，即将入冬。
距离活人祭越来越近了，我穿着鹤千修给买的新衣，感觉怪怪的，他好像是真的把我朝着富贵小姐去养的，白呢大衣白毛衫裙，配棕咖靴，是我看一眼就舍不得买买了也舍不得穿的衣服，白色太容易脏！毛呢还必须干洗！
外面，天已完全黑下来了。
点点星光装饰在郊区蔚蓝的夜空中，格外美丽。
鹤千修提议骑鹤被顾清晨否了，他说想跟我去坐末班公车。
只是这一句我就知道他是命魂，因为他一开始就是跟我坐公车的。
公车上，我和“莫远”坐在一排。
他侧目看着窗外，从鼻尖呼出的热气打在冰冷的玻璃上，浮现出一团白色的氤氲雾气，只是握着我的手。
我也一样。
我们谁也没说话，可是谁都知道……彼此都在。
这种安心的感觉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最后慢慢的把头靠在他肩膀，眼泪竟然就失控了。
“最后一片魂，弟弟故意放在了鹤千修身上。”
我们距离鹤千修很远，莫远说的时候，我忍不住骂一句该死的顾笙澜，就不会做点好事吗？
“在哪？”
“我也看不到，但他现在对你好，都是源自那片魂，阿离不用理会他的所作所为，他身上也没有莫远的气息。”
我的清晨一句句说的都是我的疑惑。
他全知道。
他全知道我的难过我的需要，我这时非常想要去亲吻他，但是忍住了。
不过，我十分怀疑，顾笙澜是把命魂藏在鹤千修的心脏里了，不过有匕首在，他不用死我也拿得出，只是，想到以后拿出他身上的顾清晨命魂时，他就不会这么在意我，甚至还会感激我现在没有对他做什么，就一阵心安。
车到地铁站了。
龙白冬日一袭白裙，惹来不少惊艳的目光，这么冷的天，也只有她这深海动物才不觉得冷。我都已经穿了毛大衣了。
宵夜吃什么？当然是啤酒小烧烤！
冷冷秋夜，围着火炉吃烤肉，油滋滋烤肉配上喷香的孜然粉辣椒面，无需太多佐料便是可口的美味！
鹤千修似乎有洁癖，相识这么久我才发现他洁癖很严重，“我们自己来，你下去吧。”
他对着烤肉师说完，那人退下后，他抬手一挥间，我只见一道白光从肉上滑过……应该是把肉消毒了？还是处理了。
反正，有人愿意自己烤肉我是没有意见的。
千修烤肉的功夫也是一流，我们三人水足饭饱，果然和我意料之中一样，龙白还在吃。
她的旁侧已垒起了竹签小山，她也不知道多久没吃过东西了，可能是龙的身子和我们凡人不同吧，她光吃肚子不见鼓。
真是羡慕啊！
外面有人放烟花，眼看龙白没有吃完的意思，我给一直乐哉乐哉烤肉的鹤千修递了个眼色，鹤千修便喊了结账，死拉着龙白出来。
这一出来我才发现，外面飘了漫天的灯笼，原来已到下元节了。
从中元节，到下元节。
我正想着要放个许愿灯时，顾清晨挽住我的手，望着我的眼眸无限深情——
“阿离，我们也去放一个许愿灯吧。”
尽管面对的是莫远的眼，可我透过那眼，仍旧看得到我所爱的清晨，眼眶有些发热的点头：“好！”
其实我想过很多次，我再见到命魂的时候，唯独没有想过是这样平淡，可又这样的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