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太阳正毒。 江梦一身湿透的红色敬酒服赤脚站在巷子尾,裙摆边缘滴着水,不过片刻周围积满水渍。 她抬起头看向招牌——百万酒吧。 是了,她要找的就是这家店。 江梦拖着沉重的身子走进去,昏暗的环境衬得她脸更惨白可怖,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后背,浑身上下都粘着淤泥和杂草,像在泥潭里滚过一遭。 她走到吧台前,一个穿着黑色旗袍的女人正背对着她。 对方似乎有所察觉,转过身来递给她一张菜单。 “看看想喝什么?” 江梦闻声抬头,眼眸瞬间一亮,这个女人好美。 在酒吧昏暗旖逦的灯光下,姜斐然卷翘浓密的睫毛倒印着阴影,一双慑动人心的美眸依旧清媚灵动,宛若星辰,肤白唇红,莞尔一笑犹如妲己在世。 五官精致到完美,如雕如琢,每一处都恰到好处。 这大概就是她丈夫喜欢的美貌吧,可惜她在他眼里只有丑,丑到嫌她恶心。 “我不喝酒,我要和你交易。”江梦眼眶猩红。 “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姜斐然收回菜单,神色平静地问。 江梦脑海中闪现死前的记忆,情绪逐渐激动,“我要所有伤害过我的人都付出代价,凭什么我就该惨死,他们活得一帆风顺还问心无愧!我要他们永远活在愧疚阴暗里” 她咒骂许久,双手死死按住吧台边缘,恨不得掀掉吧台发泄心底的愤怒。 来百万酒吧的鬼魂十有八九和江梦一样,生前遇到不公,死后怨念极重,还都是些好人没好报又短命的主。 这世道啊,可悲! 姜斐然摊开手,一张契约单和一只钢笔出现在她掌心。 “签下它,我就答应你。”她按住钢笔提醒江梦,“想好了?十万功德足够让你下辈子投胎到大富大贵人家,且一生平安无虞。” 江梦果断签下字不带一丝犹豫,眼神格外坚定,“但我更不想坏人活得猖狂。” 下午三点一刻,京城西郊殡仪馆。 逝者江梦的葬礼正在进行。 她的新婚丈夫何书煜还和她的好姐妹沈清清跪坐在灵堂前为其守灵。 两人眼周发红,说他们哭了一夜,但眼睛又没肿,倒像是双人运动一夜没睡醒。 “请你节哀啊,小何。”孤儿院老院长走到何书煜旁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小江好人没好福,好端端的怎么就不小心溺死在河里了!当初要不是小江资助孤儿院,我和孩子们早就连住的地方都没了,唉” 老院长讲得动容,姜斐然在外面也听得动容。 怪不得江梦年纪轻轻就有十万功德,做一件好事不过一分功德,有些人活七八十载也才几百,而她足足十万。 “放心吧院长,阿梦一定会在天上保佑我们平安的。” 他一手扶住老院长,一手擦过并没有眼泪的眼睛,在手挡住的视线后面,是止不住上扬的嘴角。 突然! 一道女人声音闯进灵堂, “在天上保佑多没意思,在眼前不更好!” 在场的众人被熟悉的声音支配,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一把年纪的老院长也循着声音源头看过去,吓得腿脚发软。 她下唇颤抖,“是小江?” 顷刻间,接二连三震破天花板的尖叫此起彼伏, “啊!” “鬼啊!” 大家张牙舞爪地往门外逃,一边逃一边尖叫。 “妈呀,活见鬼了!” 大家四处逃蹿,场面混乱的莫过于凶杀现场。 幸好姜斐然附身江梦身体后,捯饬一番换了身衣服,不然能直接把人吓晕。 她冷着一张惨白的脸,寒气逼人地走向跪坐在地上的男人。 何书煜慌张的手脚并用往墙角爬,眼睛闪躲不敢直视。 “走开!你不是江梦,你怎么可能是她!” “江梦心跳都停了,实体都在河水里泡到发胀,怎么可能还活着?” 不,绝对不可能! 他一定是在做梦! 姜斐然顶着江梦的脸缓缓靠近何书煜,俯下身和他对视,“怎么不可能?” 比起他吓得浑身颤抖,姜斐然平静得像一滩死水。 “难道我的合法丈夫不想我活着?” 在姜斐然附在江梦身上那刻,她看到江梦生前所有的回忆,包括死前 新婚第二天,沈清清突然说有新婚礼物给她,约她到河边。 等江梦到了,却看见沈清清和自己的新婚丈夫抱着啃来啃去,吻得忘我,最后这对狗男女还选了个没监控的位置推她下河。 明知道江梦不会游泳,看她在河里拼命求救的样子他们得多爽啊! 在岸上笑得合不拢嘴,笑声刺耳又血腥。 在江梦仅剩最后一口气,身子沉入河底前,何书煜还骂了句,“要不是为了你爸妈留给你的资产,就你这副丑的恶心的样子也配得上我?做你的春秋梦去吧,去死吧你!” 最后记忆戛然而止。 江梦死了,死在自己新婚丈夫和最信任的姐妹手里。 不知道姜斐然说的哪个字新笔趣阁到何书煜,他突然发疯似的怒目圆睁,“假的!都是假的!” 她要是还活着,他该怎么办? 杀人犯会判处无期徒刑或死刑的。 江梦不能活,她必须死。 姜斐然内心讥讽,现在知道怕了? 她一把扯掉他胸口前的白色礼花,往后一扔,连带着江梦生前受的屈辱和不公也一并丢掉,最后一脚狠狠踩在上面。 这次江梦受的委屈,她姜斐然替她出头。 “别怕,日子还长,以后慢慢来。”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笑得比硫酸还渗人。 姜斐然抬起头没再管吓破胆的何书煜,踩着高跟鞋走向躲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的好姐妹沈清清。 藏也不藏好点,露一大半张背在外面给谁看? “哒!” “哒!” “哒!” 高跟鞋砸在地面的声音突然停止。 灵堂静得连呼吸都被放大数十倍。 沈清清双手抱膝,胸口因为呼吸困难而不断剧烈起伏,紧张得不敢直视桌子外面的高跟鞋。 她身子抖得更厉害,牙齿都在打颤。 “不不要过来。” 她小幅度摇头,眼神像被夺舍般无神, “江梦,我求求你别过来,别来找我” 姜斐然突然半蹲下身子。 朝她“呀!”一声大叫。 沈清清吓得失声尖叫,“啊——走开!走开,呜呜呜” 这惨叫堪比惊天雷。 对付沈清清这种知三当三害原配惨死的人,姜斐然只想问,怎么没让雷把她劈死? 沈清清头顶接二连三撞在桌子上,想离开桌子底却半天出不来,姜斐然猛踹她肩膀一脚终于滚出来,“不用谢。” 经过这一闹,灵堂乱得像洗劫过一样。 到处都是纸杯、水渍,还有散落一地的白色菊花。 姜斐然走到灵堂正中间,看着摆在上面的黑白照片,眼眸泛着哀伤。 照片上的女人笑容灿烂,虽然没化妆打扮,但也看得出来底子很好,五官比例极佳,眉眼温柔娟秀。 一看就是家教极好,乐观积极,干净纯粹的邻家女孩,但往往单纯的好女孩都不被珍惜。 “看到他们吓到腿软,有没有解气些?”姜斐然扭头看向旁边的空气。 站在她旁边的江梦点了点头,魂魄呈半透明状,若隐若现。 “我真的丑得恶心吗”她瞳孔黯淡无光,“不过谢谢你,离开前居然能看到他们跪地求饶的样子,我的时间到了,只可惜不能继续看你惩罚他们。” 江梦说得轻松坦然,但只有姜斐然清楚,她心里比任何人都难受。 眼睁睁看着自己最要好的姐妹和恋爱四年的新婚丈夫偷情,连自己的葬礼上都能看见两人成双成对,谁看了心里不堵地慌! 回看过去四年时间,江梦帮何书煜创业出投资款,帮他打理公司忙上忙下,知道他没钱买房让他搬到江家,可他呢? 连她生病输液都不愿意照顾一下,说什么怕传染,江梦还反过来让他照顾好自己,别像她一样生病。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捧着一腔真心不被珍惜,换来的只有冰冷的河水和冻到僵硬的心脏! 姜斐然努力露出一抹笑,不想她最后离开看到的只有眼泪。 “再见,江梦。” 江梦露出和黑白照片里一样的笑,只是眼睛里没了光, “你和历史书上记载的姜斐然不一样,你生前一定也是很好的人吧,再见姜斐然。” 最后,江梦化作一缕缥缈白烟消失在空中。 姜斐然眼角突然滑下一行热泪,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抬手擦掉。 “好人向来没好报,心疼有什么用?” 不管是她自己,还是江梦。 就在她想转身离开灵堂时,一只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青筋暴起的手拿着纸巾闯入她视线。 耳边响起低沉又充满磁性的嗓音问道,“需要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