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 杨广派出的使者还没离开几天,就行色匆匆的带着一队信使回来了。 紧接着,他们哪里都没有去,直接进了宫城。 然后,皇帝杨广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关于来护儿的消息。 “荣国公来护儿率水师健儿与东莱贼战,不利,全军覆没,生死不知。” 杨广愕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前来禀报的内侍,偷偷的瞥向暴怒的皇帝,生怕自己遭了无妄之灾。 可皇帝的命令又不敢不听,只能低着脑袋,战战兢兢,断断续续,将来护儿兵败身死的消息再次说了一遍。 这次,杨广终于听清了。 “够了……” 愤怒的皇帝将桌案上的镇纸往地上一摔,哐当作响,吓得内侍立刻跪伏在地上,尖声叫道:“陛下……息怒啊……” 杨广声色俱厉,将跪在地上的内侍踢翻,骂道:“给朕滚!!” “滚!!!” 内侍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杨广喘着粗气,坐回銮椅,对旁边默不作声的虞世基道:“茂世,对来护儿之败,你有何想法?” 虞世基哪还有什么话说。 来护儿,宿将也,且带有两万水军精锐,却依旧不是东莱贼的对手,兵败之后生死不知。 他只是内史侍郎,难不成还能变出兵马去讨伐贼寇嘛? 更别说,杨广最为信任的心腹之将乃是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 关于军阵上的事务,他总是会和宇文述商量过后再作出决定。 若是被宇文述得知,自己在皇帝面前多嘴,一定会对他有所不满,之后说不得会怎么报复呢。 因此,虞世基拱手称道:“此军国大事,陛下应当请朝野诸公共同商量。” “许国公宇文述,国之良将,陛下可速召之。” 杨广一想也是,这个消息是瞒不过去的,便派人将宇文述等心腹臣子一并找来,打算同他们商量一下关于来护儿败绩的事情。 说实话,来护儿败在东莱贼的手中,着实让杨广有些心惊。 自他登基以来,虽然民间贼乱蜂拥,可只要朝廷派遣大军去剿,一定是所向披靡,挡者皆为齑粉。 因此,他也从来不将贼寇当回事。 贼寇众多又如何,蝼蚁而已,只要遣一员将领,带些兵去征讨,自会伏诛。 可这伙东莱贼,却比常贼凶悍更甚。 在他们身上,朝廷前后损失了两员大将,加之三万余名经制精锐之军。 如今,东莱贼更是又占据了北海、高密两郡,加上之前已经陷贼的东莱郡,就是三郡了。 而且看样子,东莱贼肯定不会只满足于占据这三郡。 等他们以后再攻掠周边郡县,怕是祸害甚巨, 这已经不是什么芥藓之疾了,而是活生生砍掉了朝廷的一只胳膊啊。 “此贼不除,朕心难安呐!” …… 宇文述得到皇帝召唤,换了身朝服就马上赶往宫城。 宇文述,字伯通,曾帮助还是晋王的杨广成功夺取太子之位,因此在杨广登基后,被授左翊卫大将军,封许国公,开府仪同三司。 杨广对其非常宠信,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一路急行,来到大殿,宇文述通报过后,趋行而进,以大礼参见杨广。 “臣,宇文述见过陛下。” “许国公请起……” 杨广命内侍将宇文述扶起,还贴心的搬了一张软榻来给他。 毕竟,宇文述如今也是快七十岁的人了,虽是武将,可身子骨也大不如前。 “谢陛下恩典。” 宇文述谢恩之后,半个新笔趣阁坐在软塌上,看向旁边。 此时,大殿之中纳言苏威、户部尚书樊子盖和黄门侍郎裴矩,还有御史大夫裴蕴、内史侍郎虞世基,全数都在。 杨广见人到齐了,便示意虞世基宣读信使带回来的消息。 虞世基上前,将来护儿兵败东莱,下落不明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宇文述等人听完,当即知道了陛下叫他们过来的意图。 苏威资历最老,当即率先开口道:“陛下,东莱贼狡悍难制,连吞三郡,必不可再纵容,当派遣大军从速剿灭。否则,齐地当不为朝廷所有。” 杨广沉着脸,说道:“朕找尔等来此,正是为了讨论朝廷派兵之事。” “苏公,对于带兵剿贼的主将,你心中可有合意的人选?” 纳言苏威沉吟道:“左骁卫大将军张谨治军有方,可也。” 杨广摇头,反驳道:“张瑾胆怯,无勇无谋,不可。” 苏威见状,哪里还不知道杨广心中肯定早有人选,刚才问自己也只是个幌子而已。 他当即拱手道:“臣愚钝,实在不知何人可堪重任,伏唯陛下圣裁。” 其他如樊子盖、裴蕴、裴矩等人,也都异口同声道:“伏唯陛下圣裁!” 杨广看向一边的宇文述,脸上挂着笑容,指着他说道:“许国公可愿为朕分忧?” 宇文述心中微动,身体却立即来到中间,拜道:“臣愿率军剿贼,替陛下解忧。” 杨广闻言,当即开怀大笑道:“有许国公出马,东莱贼不足虑也。” “我分骁果军一万,并从河南道诸郡县调兵两万,共计三万大军,全数派到你麾下。” “其余器械粮秣等,也都由周边郡县优先供应,必不会短缺。” “许国公可否言明,需要多少时间剿灭东莱贼,剿贼方略为何?” 宇文述沉思小会儿,随即道:“东莱贼连败朝廷经制之军,气焰嚣张,恃众凭强,此乃骄兵也。” “骄兵易怒,且又有轻慢之心,可用诱敌之法,使其追我,我则中间设伏,前后夹击,必能大破贼军。” “贼军既败,人心涣散,再派人晓谕三郡,称背贼反正者不究前过,杀贼立功者有赏,郡内豪杰定云集响应,重归朝廷治下。” “到时,东莱贼土地尽失,豪强多叛,内外无援,实无能为也,可一战而平。” “随即,贼酋就可传首东都,呈献于陛下面前。” “依臣想来,用三月至半年之期,应该就足够了。” 杨广听了,抚掌大笑道:“说得好,就依许国公之言。” “三月而已,若能让贼酋授首,朕自无不可。” …… 宇文述回到自家府中,两个儿子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迎上来。 “阿耶,陛下找您是为了什么事?” 宇文化及将宇文述扶至堂上坐下,随即好奇的问道。 宇文化及,乃是宇文述的长子,年纪四十出头,性格狡险贪婪,不循法度,长安时人多谓之轻薄公子。 “陛下差我领兵去剿灭东莱贼,大约过些日子就要出发了。” 宇文化及大喜道:“正好,阿耶带上我去军中,顺便捞些功劳,回来后寻个由头让陛下给我一个官做做。” 宇文化及和其弟宇文智及如今是白身,并无官职。 确切来说,他们现在官方身份其实是宇文述的“奴隶”。 这当然是不正常的。 要知道他们的父亲可是宇文述,颇受皇帝杨广信重,怎么着也该混个一官半职啊。 怎么会落到与自己父亲“为奴”的地步呢? 原因很简单,是他们自己作的。 大业初年,皇帝杨广巡幸榆林,结果当时还是太仆少卿的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被人告发违禁与突厥交市,贩卖铁器和粮食到草原上。 杨广大怒,将两人囚禁在帐中数月之久,最后甚至打算将他们杀掉。 两人当时都已经被押赴刑场,脱掉上衣,解开辫发,准备引颈就戮。 结果,还是他们的另一个兄弟帮上了忙。 宇文士及,尚南阳公主,乃是帝婿。 他和妻子一同去杨广面前求情,声泪俱下,才将两人免死。 不过代价就是两人剥夺一切官职,被贬为奴隶,赐予许国公宇文述。 宇文智及在旁也颇为意动。 “阿耶,大哥说的对,把我也带上吧。” “只要立下军功,阿耶再去陛下那里疏通一下,我们之后便可重新当官了。” 从大业初年被免官开始,已经快十年了,他们兄弟俩只能待在府上,看着别的同辈飞黄腾达,官爵一升再升,心中别提有多郁闷了。 如今正好借着宇文述率军剿贼的机会,他们兄弟俩随军捞些功劳,再靠与皇帝杨广之间的情谊,说不定就能复起当官。 宇文述见到两个儿子的躁动,重重咳了一声。 “咳,安静。” 两人看向宇文述,准备听听自家阿耶想说什么。 宇文述老神在在的说道:“你们就不要想着跟我去剿贼了……” 宇文化及急忙问道:“阿耶,你这是何意?” “因为我本来就不打算去山东地讨伐东莱贼……” 宇文述靠在坐塌上,轻声说着。 “啊?!” 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兄弟一头雾水。 “阿耶,可刚才你不是说陛下让你去……” “没错,陛下主动提出将剿贼之任交给我,我也当场答应了。只不过,我打算过几天就找个理由,将剿贼主帅的位置推辞掉。” 宇文化及连忙问道:“阿耶,你为何要这么做?区区乱民而已,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由你亲自领兵,平了他们不是轻而易举吗?” 宇文述闻言,招手道:“过来……” 宇文化及不解其意,可还是凑上前去。 宇文述一巴掌就拍在他的脑袋上。 啪…… “哎哟……” 宇文述手劲不小,宇文化及捂着脑袋痛叫一声。 宇文述厉声说道: “你可知张须陀、来护儿两人?他们皆是率军与东莱贼斗,结果一个覆军杀将,一个兵败失踪,均不是什么好下场。” “难不成你想让我落得两人同样的下场吗?” 宇文化及愕然,面露惊容道:“阿耶……此话言重了吧……” “张须陀老卒而已,勇而无谋;来护儿虽有战功,可也不能跟您比较啊!” “您亲自出马,怎么可能会和他们一样失败呢?” 宇文述哼道:“张须陀能用一郡之兵,撵得河南道数十万贼寇四处逃窜,岂是一般老卒可言?” “来护儿更是智勇双全,屡建战功,我与他共同平定杨玄感之乱,还能不知道这些吗?” “可两人都拿东莱贼没有办法,反而自身连连损兵折将,乃至兵败。” “这足以说明东莱贼不是一般贼寇,其凶悍程度远超诸贼。” 宇文述叹息道:“我若是年轻十岁,自然不惧,反倒是会率兵前往,和东莱贼斗上一斗,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可惜,我如今快要七十了,早就过了好勇斗狠的年纪。” “若是我兵败身死,宇文家难免要受到牵连……” “因此,稳妥为上,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 宇文化及嘀咕道:“阿耶,你胆子何时变得这样小了……没打之前,你怎么知道会输呢?” 宇文述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如今你兄弟二人俱是白身,我若是现在死了,靠你们能守住宇文家的富贵吗?” 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被骂的低着头,不敢再说了。 宇文述摆摆手:“你们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两人告退,只留宇文述一人坐在榻上。 “唉……” “陛下,你可不要怪我啊。” …… 三日后,杨广调集一万骁果军,并配以相应的器杖粮秣,准备让宇文述带着他们前往剿贼。 可他突然得报,宇文述今早穿甲上马,结果不慎跌落受伤,如今正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杨广得知后,顿时脸色大变,异常难看。 “请御医去许国公府上诊断一下,看看他到底伤成什么样了……” 杨广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宇文述故意弄伤自己,如此就不用率军去讨伐东莱贼了。 御医回来之后,杨广亲自召见了他,问询宇文述的情况。 “许国公身体如何,何时能够复原?” 御医回道:“许国公跌落下马,因其自身穿了甲胄,其实并没有太大问题。只是……” “快说,只是什么……” “只是许国公年岁已高,筋骨疏松,跌落时又用力过猛,导致腰腿受损,恢复恐怕需要一两月的时间……” 杨广蹙着眉,知道宇文述是不可能出征了。 一两月的时间太久,骁果军也不可能等他这么多天。 “算了,还是换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