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屋子被人刻意收拾过,隐去了痕迹,银乔定然出事了。 往前走两格,再往右走三格,黎千跺了跺,是空心暗格。 黎千从墙上抽出大刀,撬起青石地砖,露出了一个木箱子。 她一撩裙摆蹲下,解鲁班锁。 木箱子里唯有一卷羊皮纸,黎千取出羊皮纸,展开后,一份精细的地图呈现在眼前。 泛黄的羊皮卷上,是解家的地下钱庄地图。 银乔还未来得及交给她。 黎千眸子一暗,看来银乔的失踪,又与解家有关。 应是探查钱庄时暴露了踪迹,从而让解家人找到这来。 若她未死,谁敢动郡主府一根手指头? 是她害了银乔。 黎千攥紧图纸,解家人还未找到图纸,银乔还能留下一条命。 若她仅仅只是为了报死仇,只需藏在端王府里养精蓄锐,待内力恢复,杀了解家人和阮何,再隐姓埋名,远走高飞即可。 不会再受大长公主的掌控。 可若是要救银乔,那便不是这么简单了。 将要重新趟进京城这深不见底的黑水,再次身陷囹圄。 黎千坚如磐石的心在动摇,丝丝冷意喧嚣而上。 她重活一世,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重蹈覆辙么? 刀尖舔血,命悬一线,杀人如麻到麻木。 救与不救,皆在她一念之间。 而任何事情,都需要付出代价。 月光透过窗棂洒落,暗红的身影和银色交织,纠缠不清。 黎千攥紧图纸的手缓缓松开 复又狠狠攥紧! 既已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又有何可惧? 黎千漆黑的眸中闪过坚定,混杂着无尽寒意。 一味逃避,只会助纣为虐,放过那些不该放过的人。 京城中,不断上演权力角逐,人人野心难挡,物欲横流。 无心的,有心的,间接的。 大长公主,解家,阮何,乃至整个京城 不是恶鬼,胜似恶鬼。 她的死,银乔的失踪。 谁也逃不开责任。 她要救银乔,也要颠覆这混着烂骨脏肉的京城,了结这一切肮脏阴毒的源头。 铺上地砖,黎千将羊皮卷收进怀中,走出院子。 浓密月光洒落,在这大雾遮蔽的京城,好久未曾有这般清亮的明月了。 黎千忍不住仰头望月。 天上的淡黄弯月从顶部往右弯到下边,是一轮上弦月。 沉浸在景色中片刻,黎千回过神来。 亥时,端王府下匙了。 她眯了眯眼,朝廷一时半会不会收回郡主府。 与其留在端王府行事不便,不如继续住在郡主府,总归端王妃不会在意一个义女的行踪。 夜色渐浓,上弦月逐渐变成了下弦月。 黎千回了自己从前住的屋子,换了套简单的素白棉布裙。 原先的红菱裙又脏又烂,上好的丝织品禁不起折腾。 她手指摸着床沿,拔步床落了一层灰,被褥潮湿。 黎千蹙眉,擦掉了指尖的灰。 她叹了口气,又回了银乔的院子。 没有地龙,屋子里渗着凉意。 好在还未入冬,黎千挑了张罗汉床,脱去靴子,和衣睡下。 风云变幻,斗转星移。 天将明未明,浮出一抹斑斓的姚黄。 睡了三个时辰,黎千摸着黑起身。 按照从前的习惯,去了演武场。 郡主府有个规模不小的演武场,白玉石地面与红布擂台融为一体,左右两侧整齐地陈列着重兵器,大擂台上,放置着一面皮革大鼓。 枪穿过风,矫若游龙,白色的身影宛如一条银丝带,在天地之间飘荡。 轻盈。 力量充沛。 黎千收起红缨枪,抹去额角细汗。 她抬起手,纤弱无骨,手腕细的仿佛一折便断。 这具身体看似手无缚鸡之力,却与她十分契合。 从前所习的身法,内功,好似都是为了这具身躯所准备的。 她在空中虚虚一抓,龙松树上新长出来的嫩绿叶片,被一小股无形的气流剥离了枝桠,打着旋儿落到地上。 久违的熟悉感。 黎千翻来覆去瞧自己的手,暗暗惊叹,实在是百年难得的练武奇才。 这具身体修内功数日,能顶他人一个月余。 她眯起眸子,筹码又多了一磅。 郡主府后头,便是川流不息的朱雀长街。 隔着小门,隐有人声传来。 后门的马厩里还留着一匹白马,正在小酣,槽中残留着嚼烂的饲料。 是银乔的坐骑,一匹可日行千里的纯血宝马。 黎千隔着马槽唤它:“风雷。” 这年头去哪靠两条腿都行动不便,她的流光不知去了何处,幸好风雷还在。 许是多日未听闻有人叫它,白马抬了抬硕大的马眼,旋即兴奋起来。 黎千朝它露出了一个生疏的笑容。 刚过卯时,长街已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吆喝的小摊贩四处可见,酒楼进进出出着锦衣玉带的公子哥,或是红光满面,或是夜不着家,烂醉如泥,由家仆扶着走。 一人牵着一马,出了郡主府后门。 黎千利落的翻身上马,拉动缰绳,往长街中缓缓走去。 绮衣楼上,一梳着双环发髻的粉衣女子倚在窗栏处,百无聊赖的望着下面人头攒动。 “常小姐,您在小店定做的衣裳全都包好了。”掌柜笑脸相迎。 常玥不痛不痒的应了一声,看也未看一眼。 掌柜搓着手,小心道:“您账上赊的银两,这回要一同结清” 常玥不耐烦的打断他:“你什么意思?是在怀疑本小姐还不起钱么?” 掌柜压下眼中的鄙夷,赔笑道:“小的不敢,只是担心常小姐未带银两,小的好派人随您去府上取。 常玥正要转头怒斥,视线中却闯入一道白色的身影。 她猛然起身,死死盯着长街上那骑在白马上的少女。 常清! 无数个辗转反侧,嫉妒到发疯的日夜,那张妖精似的脸,常玥死都不会认错。 常清还没死! 常玥连选好的衣裳也顾不上拿,急匆匆的下了楼,冲上马车。 “回府!快!” 车夫得令,马车扬尘而去。 掌柜赶忙追出来,却连个影儿都见不着了。 好半晌,他才啐了一声,“什么玩意,伯府小姐,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