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惠媛说话时带着诧异,张氏却不愿解释。 “媛儿到娘这来。” 张氏向其招手的同时,又让站在门旁的侍女为刘惠媛整理衣服上的褶皱。 往日里虽过不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但身为开国郡公之女,该有的体面也都得有,刘裕很少与自己的几个女儿相处,并不是他重男轻女,只是膝下那位嫡长女早已搬出了府去,难以时常相见。 “昨日先生与我说,你又擅自离开学堂了?” 面对张氏严厉的目光,刘惠媛抿着嘴笑道:“娘亲不是唤女儿去吃晚餐吗?” 张氏见她转移话题,只能无奈的勾了勾刘惠媛的小巧的鼻子,道:“下次再犯,娘亲可要用家法了。” 本是一句狠话,谁知刘惠媛举起手来,竟要发誓,张氏见状,哭笑不得,怒气也散了大半。 张氏见天色愈发昏暗,不再与她掰扯。 出了门后,她左手牵着刘义符,右手牵着刘惠媛。 ………… 正堂内,没有摆设着什么奇珍异宝,两侧的桌椅纷纷被挪开,中间的一张红木长桌上,摆着七八盘荤素参半的菜肴。 带着锈迹的雁鱼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缓和着刘义符头上的压力。 刘裕居于首位,面北而坐,左右两侧,分别是刘义符与刘义真,他是特意让这两个儿子坐在自己身旁。 换上宽松襦衫后的刘裕,所散发出的威势并未减少,他先是看了眼刘义符,见其面色红润,正襟危坐,全然无一丝染病的样子。 桌的另一边,刘义真板着脸,嘴都嘟囔起来。 刘裕见状,他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此时的刘裕,神色比起白日,虽也是带着笑,可这笑中却带着些许沉重。 刘义符在完全认清自己的身份后,还是有些没缓过来,面对刘裕时,总是感到紧张。 他将头轻微侧偏,打量着其他人。 除了今日已见过的孙氏与刘义真,还有另外几位妾室与兄弟姐妹。 刘裕从不惑之年得子,到如今子孙满堂,还是在古代,无论如何解释,都让刘义符感到不可思议。 年轻的美妇还亲自安抚着身处襁褓之中孩童,使其不要吵闹。 小自己一岁多的,除去刘义真,便是早已过继给刘道规,又再次回本家的刘义隆。 刘义隆如今还不到十岁,坐在靠末的位置,举止得体,孩童年纪,却带有一股书卷气。 刘裕不喜刘义隆之母胡氏,对其母子多有冷落,胡氏在六年前因犯了小错而被赐死。 当时,刘义隆的三叔刘道规,因为没有儿子,刘裕便将刘义隆过继给他。 义熙八年,刘道规去世,追封南郡公,本应将刘道规之前的爵位华容县公赐给刘义隆,但前任御史中丞范泰认为“礼无二嗣”,刘裕听从范泰建议,刘义隆回到本家。 刘裕虽不喜他,但毕竟是亲生儿子,还是封了个彭城县公的爵位。 比起看着刘义真那张臭脸,刘义符显然更愿意观察自己这位三弟。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说的便是宋文帝,刘义隆。 在词中,刘义隆可能会被视为庸君,但诗外,元嘉之治,可是实打实的功绩。 即使比不上汉之文景,唐之贞观,但在这个两脚羊遍地走的时代。 盛世二字,连梦中都显得那么遥不可及。 也正是如此,他这位三弟,才配得上文的谥号。 刘义隆察觉到刘义符几次三番打量自己,脸色也未有变化,端正的坐在那。 “车士这是怎了?” 看见低着头沉着脸的刘义真,刘裕不禁问道。 “娘…” 话还未出口,坐在一旁的孙氏将手放在他的肩上,笑着回道。 “义真做错了事,妾身罚了他。” 即使肩上压力传来,刘义真还是置气道。 “爹都封儿为桂阳公了,娘根本不顾儿的脸面,打的儿连路都走不了了。” 说着,刘义真眼角还带着泪水,好似真的伤重到下不了塌一样。 “你这孩子……” 孙氏大惊,想动手捂住他的嘴,可没想到刘裕没有一笑置之,而是正色斥道。 “桂阳公又如何?难道桂阳公犯了法,做错了事,就不用受罚了?更何况是你娘亲责罚。” 刘义真见刘裕话风大变,一时傻了眼,嘴中无理,只能支吾的说道。 “这…那……” 经此一闹,堂内的气氛开始肃穆起来,好在刘裕动了筷,不计较这件小事,众人才缓了口气。 刘裕曾带着刘义真讨伐南野,卢循,哪怕他每日在帐中吃喝玩乐,连战场都未曾见过几面,也算立了功,被封为桂阳县公。 封爵后,刘义真在身旁侍从的奉承和煽动下,觉得兄长远不如自己,毕竟他桂阳公可是立下战功的。 刘裕念他年幼,随军吃了苦,回建康后,便宠溺的多,刘义符昏迷时,他也未曾责骂刘义真,谁知晚餐时,却开始不认人了。 晚餐还算丰盛,鸡鸭鱼肉俱全,厨子手艺娴熟,阵阵香气惹的刘惠媛口水直流,要不是母亲坐在身旁,她早就开始“大快朵颐”。 刘裕没有那么多的计较,他夹起一块鱼放入嘴中,咀嚼了片刻将骨刺吐出,说道。 “你有些时日未去学堂了,告诉为父,你是如何想的?” “孩儿…孩儿也想读书了。” “哦?” 听到这话,刘裕还是没有料到,本以为还要一番劝说,刘义符才会勉强应下。 没有人会热爱那枯燥乏味的读书时日,大多数人好学皆是为了功利,刘义符身为小镇做题家,就更别提了。 “儿子想读书,可又不想读书。” 若是以前,刘裕定会送子嗣前往太学念书,可如今天下纷争不断,连温饱都是问题,又何谈学堂。 底层的百姓读不起书,而世家大族之书籍经典,连十辆车都难以装下。 族中常以长辈担任老师,亲自教导后生。 太学,便成了摆设,有识之士与庸者参半。 “这是何意?” 刘裕再次问道。 “儿只是想让父亲为儿另择老师。” 刘裕的妻妾们听父子谈话,神色多有不同,其中以张氏、孙氏二人最甚。 张氏难掩喜色,暗叹儿子终于懂事了! 而孙氏听完,则是看向刘义真。 刘义真手中的饭碗还剩大半饭菜,赌气般不愿多吃。 凉意由心传遍全身,刚才还春风拂面的孙氏,脸色逐渐难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