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冯城那颗死不瞑目的脑袋就这样像一只破碎的皮球一样,滚落在自己身前时。 南明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有些茫然,有些无措,更多的是震惊与不解的复杂情绪,同时夹杂着难以抑制的颤栗! “你” 过了良久之后,他才重新抬起头,看向了面前那个自己在两年半前捡到收养的侄子,好似第一次见到他一样。 张绝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那把细长的古剑,麻利地将早点在方桌上摆开。 就像他刚才真的只是往南明朗的脚下丢了一只皮球。 “你去医馆看病的时候我就和你说了,你这是心病,吃那些药最多只能缓解,想要根治,就得对症下药。” 南明朗有些不可思议的喃喃道。 “你杀他是为了给我治病?” “你把我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时候,我不就向你坦白了吗?头悬梁锥刺股,医学生的咖啡当水补,我学过几年的医,可惜后来还没来得及当医生,就遇到了这新笔趣阁世道!” 张绝颇为感慨的摇了摇头,顺便嘬了一口还热乎,鸡丝、面筋加料浓稠的辣汤。 关于张绝的过往,南明朗其实了解的并不详细,少年很少提,他也很少问。 但南明朗很清楚当初刚来到彭城时,自己在城外死人堆里捡到的这个小子来历神神秘秘。 谈吐举止,偶尔嘴里蹦出来的那些怪词,别说那些行新笔趣阁走肉的流民了。 就算他这样曾经用过金汤匙,也与野狗抢过饭,留过洋,办过厂,浪荡半生见惯世情的人,却从来都没看透过自己捡来时,看样子才15、6的半大少年。 张绝的脑子稀奇古怪,会的东西也五花八门,最难得可贵的是,就算是三年前从金陵乱战那样的人间地狱中逃出来,他也依旧乐观,阳光,热情。 就像是他自己说的:“地狱都见识过了,这人间不管糟糕成什么样,在我眼里都是美好的。” 也正是因为这份心性,重病缠身,自知活不了多久的南明朗把张绝当成了最后的衣钵传人,能教的都教给了他。 可让南明朗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个看人杀鸡都要后退三米远远旁观,喜欢和南区的那群小叫花子们一起打水漂,帮着邻居家小姑娘扎小辫的便宜侄子。 今天为了给自己治病,带回来了一颗血淋淋,死不瞑目的人头! 冯城绝不是什么普通人! 能在革命军第二次北伐新笔趣阁后面去摘打赢后的桃子,代表他背靠着一株南方军政府中的参天大树。 而现在,张绝却把他给杀了 南明朗回过神来后的第一时间,看向张绝,声音不由得变得焦急起来。 “你知道你杀的人是谁吗!” “一个当官的。”张绝往辣汤里倒醋。 “他不是什么普通的官!革命军在北伐!在和复辟的大明国打仗!能在这样的局势下派来彭城,你该明白他到底有什么样的背景和地位!” 南明朗不知何时已从躺椅上起身,那具原本如朽木般瘫软的身躯此刻正焦躁地来回踱步,活像热锅上的蚂蚁。 张绝抬头看着他,能看出他身上虽然依旧还散发着致郁的气息,但不管怎么看精气神却明显和之前一副要死的样子有很大不同。 “不杀他,你就要死了。” 这句简短的回答,让原本还焦躁担忧的南明朗停下了脚步。 他沉默着,那双因为一夜无眠充斥着血丝的眼睛中,不知道夹杂着怎样复杂的情绪。 良久之后,他才惨然一笑。 “绝儿,我本来就要是个死人了,你就算把冯城杀了,也解不了我心结。” “他只是压垮我的那最后一根稻草而已,要真想治好我的病,那些人你杀不完,也杀不死现在这样,你只会把自己也给搭进来,南方革命政府的人不会放过你。” 说着的同时,他行色匆匆的转过身,从典当行最里面的柜子中弯腰找出了一个包裹,用力塞进了张绝怀里! “赶快趁现在武军还没有进城,你抓紧逃!往津门逃!这里面有我之前为了防止意外,提前帮你准备好的身份和钱!到了津门想办法联系你那在天京的师姐!你去投奔她!” 张绝抱着那个包裹,身体却没动,还在把沾了辣椒油的水煎包往嘴里塞,直到又喝了一口汤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他才开口问。 “我走了,你呢?” “气宗留在彭城的传承我还没找到,你杀了冯城,等于又给我续了命,我会沿着之前发现的线索继续往下找,直到在死之前找到,把它给你们送出去!” 南明朗的语气很决绝,自从他来到彭城后,这个目标就从来都没有动摇过。 他一直还坚持着这样苟活下去的动力,就是把气宗断绝的传承给彻底延续下去,不在自己这一代出现缺漏! ap 然而无论南明朗怎么催促和驱赶,张绝始终不为所动。 “杀冯城我用的是你之前教过我的玄宗把式,该处理的痕迹我都清理了,他们只会以为这是帝国余孽动的手,查不到我们头上。” “就算你做的再天衣无缝!只要革命政府的人想查,顺着冯城曾经做的那些事,迟早会顺藤摸瓜找到这里!” 南明朗的脸色阴郁。 “那些人根本不需要什么切实的证据!只要有怀疑他们就会动手!” “那就等他们有怀疑的时候再跑。”张绝表现的相当乐观,他把另一碗辣汤往南明朗那边推了推,“别急,南叔,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就算真的要跑,也得等吃饱了才能有力气跑路。” 看着张绝还能像和往日那样悠哉散漫的笑的出来,又低头看了一眼冯城的那颗人头。 南明朗终究只能长叹了一口气。 他咬了咬牙,破罐子破摔的一新笔趣阁坐到了餐桌前,端起了张绝递过来的辣汤,大口喝了起来。 最终,张绝也没有走。 就像是他说的那样,他确实觉得没有走的必要。 不说革命政府现在主要的重心都放在了北伐上,抽调不出多少人手来真正去查这件事,大概率是为了稳固江北这边的局势,继续用这个由头去重点打击残留的帝国余孽。 就算后面真的有人能查到这间典当铺,以南明朗现在明显比之前好上无数倍的精神状态,也能带着张绝一起从彭城逃出去。 吃完了早饭,便坐在门前晒着太阳的张绝,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 三年前,他穿越到这个明显历史出现了偏差的屈辱年代,身体虽然变年轻了十岁,却刚落地就在金陵经历了那场人类炼狱一般的战争。 永初1年春,小皇帝退位,大明国第二次灭亡,帝制被推翻,却并没有造就光明。 反而导致了东部四方军阀的乱战,彻底将那座明国的留都烧成废墟,也让500多万人流离失所,在战火中北逃。 刚穿越来的张绝,就是在这种环境下,跟着一路吃土啃树皮,逃到了彭城,当了半年的流民。 如果后面不是遇到了南明朗,他早就在那个晚上病死在死人堆里了。 所以,他不可能眼睁睁的就看着南明朗这样病死,也不会将他一个人丢在彭城,自己独自逃走。 况且,现在的局势还远没有到无解的程度。 当太阳越升越高的时候,闭着眼睛假寐的张绝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自己脑海中,那本名为《太平道》的古书上。 这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后,才出现在他身上的一本怪书。 在一开始的战乱中,张绝也就是倚靠着这个东西活了下去。 凡是他所接触到的人,身体或者精神不健康的,都会出现在书页上,而当他帮助书页上的人缓解了病情,或者将其治愈之后,就会有一股奇特的力量反馈到他身上! 直到后面被南明朗捡到,他传授了自己气宗秘传,以及这个世界的一些修行常识后,张绝才知晓那股反馈到自己身上的力量叫什么。 灵能。 自古以来修行者所掌握的一种能量。 很早以前,这股力量充斥在天地之间,活跃于山川大泽之中,随时可供人吸纳炼化,那个时候正是修行者最昌盛的时期,也是大明这片土地最为强大,万邦来朝的时期! 然而从六百年前大明立国时,就开始出现了一股灵能衰退的浪潮。 到三百年前,抵御鞑虏,复兴皇明时,更是愈演愈烈达到了顶峰。 原本无处不在的灵能变得匮乏贫瘠,甚至有些地方逐渐消弭,转而出现在新生的生灵体内。 这让大明最顶级的修行者诞生的越来越少,直至两百年前,再无一位还活着的地仙。 反而此前一直被大明视为蛮夷的西方洋人,在一次次思想解放和修行改革中崛起了! 东方这个垂垂老矣,却遍地黄金的古老帝国,毫不意外的被那些新崛起的国家盯上。 一段已经持续百年,丧权辱国的屈辱历史,在这个时空也开始重新上演。 从自然中消失的灵能,就是造成这种变化的根本原因! 而张绝脑海中的这本《太平道》,却能给他自身提供这种在自然中变得匮乏,藏匿于大众生灵中的灵能,帮助他来修炼! 就比如现在。 当冯城那颗人头滚落在南明朗的脚下时,在太平道书上他那张原本灰白色的照片便悄然变得生动鲜艳起来。 虽然还是能从中看出一抹死灰,却和之前已经是天差地别! 而在张绝的注意力放在南明朗照片上的那一刻,充裕的灵能便从中喷涌而出,气宗秘传自动运转起来,如同海绵吸水般自然,将这些灵能尽数吸收化为己用。 这些灵能进一步巩固了他的第二能阶,也让他对【气】的操控更加得心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