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音历918年,新明历永兴元年,南方革命政府3年。 在出现一个国家两个政府三个年历的这一年10月。 北伐革命军重新光复整个中原,占据中原省、江南省全境,像是要势如破竹,一举将刚复辟不到一年的大明帝国再一次灭国时。 原本在中原省的革命军主力却不知为什么突然分兵,玉龙武军转进西北,直系武军留守中原,而庐山武军则出现在了江北彭城附近。 这让原本一片大好的局势,瞬间又开始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只要革命军不分兵就这样一直打下去,必然能在今年年内打进天京,重新将那所谓的大明帝国皇帝从皇位上赶下来。 可偏偏刚打下来两个省,他们就像忽然散伙一样,各奔东西了! 整个汉土35省都为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南方15省有无数的学生罢课,工人罢工上街游行,抗议革命军消极进攻,要求革命政府重新组织军队继续北伐。 明报、新兴报、申报、夏报、公允报、革新报等等,几乎所有一二三线报纸的头版都在报道着这件事。 也就在这个节点,10月21日。 分散的北伐主力军之一,庐山武军在革命政府大帅李革明的带领下,击败了原本驻扎在台庄附近的明国新军,随后不进反退,进驻彭城。 早就已经做好准备的彭城临时政府市长关汉山,在李大帅进城之前就组织好“自发”欢迎的民众在宣武门街道两侧,迎接大帅带领武军进城。 看着站在最前排,那些手上举着革命政府青色小旗的女学生,也“自发”过来欢迎的张绝敷衍的挥舞着两条手臂,向身边的南明朗吐槽道。 “你说他们实在找不到真的女学生来撑场面,大不了就去韩街把所有的姑娘都包下来假扮呗。弄来这些都能当我奶奶的大妈,穿个文明装就敢说是女学生了?我要是那什么大帅看到这个欢迎队伍,非得把负责欢迎的人给枪毙了。” 南明朗的气色和精神头虽然和之前比起来要好到没影了,可他举手投足之间还是一副懒散无力的样子。 两只手也在按照兵老爷把他们带到这里时交代的那样,热情的高举着挥舞,却被张绝讥为僵新笔趣阁跳舞。 “这话要是让那些大头兵听到,肯定先枪毙你。” 南明朗一边声音虚浮的说着,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观察宣武门附近的建筑格局。 距离张绝带回人头那一晚已经过去三天了。 三天里没有任何人上门找过他们麻烦,或者对他们进行调查,可南明朗还是能察觉到,典当铺从昨天开始就被人盯上了! 精神状态的好转,也让南明朗原本已经跌至谷底的修为有所恢复,这也是最后面对张绝执意不肯走,他还是妥协的原因。 如果真发生了最后那种局面,那他拼了命也要把自己的这个便宜侄子给送出彭城。 就在两人吐槽谈话间,一支统一穿着墨绿色军装,领口绣着庐山云纹的军队喊着口号,踏步走进了宣武门。 混杂在街道两侧欢迎民众中的大头兵们,开始催促并带头发出了欢呼声。 特地从天海赶来的革新报、公允报、新兴报等等报社的记者,纷纷举起了手上的相机,在阴沉的天空下,镁粉被点燃而产生的闪光灯爆燃出了一阵白烟! 早就守候在一旁的军乐队,开始吹起了中小长号,敲起了西洋鼓,奏响了曲乐! 灯光、镜头、音乐与欢呼的焦点中心—— 彭城宣武门下,庐山系的三大头目之一,南方革命政府大帅李革明苍白如敷粉的面庞不见半根须髯,眼尾细密的皱纹却被铅粉刻意遮盖,五十岁的躯体裹在束腰军装里,仿佛一具套着人皮的青瓷瓶。 他骑着一只高头大马穿着西洋陆军礼服,微笑着频频挥手对着周围的欢迎民众致意。 李大帅带领着革明武军进城,走过宣武门以后,“自发”欢迎的民众就没人再过问。 南明朗却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他远远遥望着那位李大帅在临时政府大小官员和彭城一众士绅的接引下,正在边走边寒暄的背影,神情夹杂着一股丧气。 张绝察觉到了他的情绪。 “查封你厂子的事,他也有份?” “这个人一直被革命政府宣传是个喜欢读书,颇有文采的儒将,实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畜生。” 南明朗并没有直接回答张绝的问题,只是用喃喃道。 “他在庐山私下搞人口买卖,将穷人诱骗至南洋做苦力,从中牟取暴利;强迫农民种植阿芙蓉,征收烟税,导致大片农田荒废;镇压过庐江西洋纱厂的工人罢工,让手下的兵开枪杀了近百人还有流传最广,他做过最荒唐的事是什么知道吗?” “什么?” “庐山附近某县前些年发生了蝗灾,他属下官员向他汇报灾情,他竟回复‘派军队去把蝗虫和受灾的灾民一起灭了!’”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颓然起来,其中透露着一丝绝望与痛苦。 “那天之后,庐山消失了半个县,3个乡镇” 张绝抓住了他的手臂,已经感觉到了他情绪的不对。 “叔,别说了。” “这个畜生还荒淫无度,强抢民女是家常便饭。他身后跟着的那个年轻人看到了吗?那是他养子,他这个养子之所以能博得这个身份,是因为把自己的亲妹妹献了出去,死在了他床上” “不要再说了叔,你的病还没好彻底!” “畜生一群畜生什么革命,什么公允主义就是一块烂抹布,吸满了脏水和杂碎的破布” 这个时候张绝已经强行将全身散发着致郁气息的南明朗,从人群中拽了出来。 他迅速定位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商贩,快步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了两文钱塞进了商贩手中,最后转手将一根糖葫芦攮进南明朗还在喃喃自语,喋喋不休的嘴里。 糖衣在齿间迸裂的脆响,像一记抽醒梦游者的鞭哨。 汹涌的甜腻冲进喉管,多巴胺分泌出来的浪涛,暂时淹没了南明朗眼底翻涌的黑暗。 但他就像只有两种状态的极端,在被糖葫芦止住了的话语以后,整个人就变成像石头一样沉默。 犹如行新笔趣阁走肉般,就这样被张绝拽着一条胳膊,嘴里含着一颗咬下来的山楂,朝着典当铺的方向返回。 但糖壳终有完全化开的时候,当南明朗最后咬碎那枚商贩以次充好的山楂后,一股浓烈的酸夹杂着古怪的苦味便重新占据了他的味觉。 南明朗没把那枚芯子坏掉的山楂吐出来,而是缓慢且细致的将它完全咀嚼,最后默然的咽下去。 他不开口,张绝也不说话。 他知道以南明朗现在的状态,开口说什么都没用,得让他自己从那种绝望抑郁的情绪中走出来。 宣武门距离城南不算远,附近的居民绝大部分一早就被大头兵赶出来,去街道两侧摇手蹦跳搞欢迎去了,再加上庐山武军刚刚进城,许多人都担惊受怕。 张绝他们往回走的路上,只能看到寥寥无几的行人。 而就在他们刚拐进五支巷时,忽然有两个衣衫褴褛的混混狼狈逃窜出来。 巷子口,一个手上提着行李箱,穿着一身文明装的正版女学生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后怕的拍着胸脯。 女学生身边则站着一个身形笔直,容貌俊朗,脸上带着金丝眼镜,神色冷淡的青年。 在看到那名青年后,张绝和南明朗一同停顿住了步伐。 他身上穿着临时政府警局的探长警服! 张绝脸面不改色,眼神中甚至连一点波动都没有,只是那只拽着南明朗手臂的手明显比之前多施加了一些力道! 南明朗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挺直了原本佝偻的腰杆。 他的目光脸色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死灰苍白,手里拿着那根之前只吃了一枚的糖葫芦,若无其事的放进嘴里又咬下了一枚,丝毫看不出抑郁颓废的样子。 当张绝南明朗看向女学生和青年探长的时候,两人的目光也注意到了他们。 “小绝哥。” 女学生惊喜的开口称呼了一句,张绝也笑着和她打上了招呼。 “阿梅,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学校放假了?” “我在学校听说了北伐军进驻彭城的事,因为担心爸妈,所以请假回来了。” 典当铺邻居王大妈家,此前一直在广陵上女子学校的宝贝女儿阿梅说到这,忍不住转头看向了身边那位年轻英俊的冷脸探长,青春白净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 “结果巷子里都没人,有两个坏人偷偷尾随想要欺负我,是,是这位先生救了我。” “阿梅!” 就在她的话音刚落下,张绝他们身后,王大妈两口子正巧也在这个时候从宣武门赶了回来,他们神色匆匆。 “都写信告诉你了这个时候别回来别回来!你怎么就不听!” 就算不知道之前都发生了什么,可就以女儿身边站着的那名临时政府走狗,夫妇俩也都很紧张。 “走!快回家!” 王大妈抓住了女儿的手,将她从年轻警探身边拽走。 阿梅表现的很不情愿,她看起来很像认识认识自己的救命恩人。 “妈!我还没和人家说谢谢!” “回家!” 夫妇俩硬是把女儿带走了,临走之前大妈还不忘对张绝招呼道。 “小绝,晌午要是不想开灶就带你叔来我们家吃,也就多两副碗筷的事!” 张绝答应了一声,注视着他们一家三口离开后,转头看向了从头至尾,目光一直都在自己和南明朗身上的年轻警探。 他露出了店伙计遇到大款时的那种殷勤笑容。 “老总,您有事?” 司清将浸透薄荷油的手帕按在鼻翼,另外一只手则从上衣内兜中掏出了一张证件。 “彭城临时政府警局总探长,我叫司清,有一桩案子需要你们配合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