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趁着黎衡阳在和顾宴白说话,段梅悄悄将黎殊拉到一边。 “小少爷是腿受伤了吗?他能站起来走几步吗?扶着他行吗?” 在顾宴白来之前,她没想到他是这样的情况,收拾出来的房间也在二楼。 一楼除了大厅和厨房,就只有段梅和黎衡阳两个人的房间。 这里离镇子上很远,主动让客人去住酒店也不太礼貌。 黎殊问道:“怎么了?” 段梅表情有些尴尬,压低声音:“我准备好的房间在二楼,也怪我,我没问清情况。” 黎殊沉默片刻:“一楼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吗?” “有是有。”段梅说:“不过是一间杂物间。” 黎殊推开杂物间的房门,里面很乱,大多都是些以前不要的东西,靠墙的位置还放着黎殊从前用过的床。 去顾家之前,她住的就是这间房间。 斑驳的墙面上用蜡笔记录着数学公式和黎途每年的身高,柜子破旧到门已经掉了,她最喜欢的玻璃罐放到窗台上,已经落上了厚厚一层灰。 或许是很久没有回来了。 现在再看到这些东西,居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黎殊沉默片刻,她关上门,对着顾宴白轻声道。 “要不我们还是去住酒店吧,” “你怎么不去楼上看看,你妈妈说专门给你收拾了房间。” 黎殊说:“一样的,那个是客房。” 家里的房子在她去顾家的第一年就重新建造装修过了。 黎途以前告诉过她,二楼修了两个房间,一间是他的,一间是客房。 顾宴白抬起眼看着她。 黎殊特意穿了最好看的裙子,比起两年前,她漂亮了不少,个子也长高了。 听说能回家,她开心的一个晚上都没睡着。 刚刚吃饭的过程中,段梅在不停的给黎途夹菜,黎衡阳在滔滔不绝的讲着从前的辉煌史。 从没有人问一句黎殊这两年过的怎么样。 她孤零零的,像个外人。 顾宴白唇角动了动,眼睫微垂,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种事情,他帮不上忙,也无能为力。 片刻后,顾宴白下巴朝着杂物间扬了一下下巴。 “这不是有一间空房子吗?” “里面很乱,又小又挤,你肯定住不惯。”黎殊微微皱眉,“而且很久都没打扫了。” 顾宴白不以为然:“有个床能睡觉就行了。” 晚上六点多,黎殊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间,抱了两床被子过来。 顾宴白愣了一下:“你不上楼睡?” “不,以前我就在这间房子里睡的。” 黎殊颇为自然的铺好床放上两床被子,头都没抬一下。 “上面我睡不惯,咱俩挤一挤呗。” 气氛沉默两秒,顾宴白蹙眉道。 “不行。” “为什么?”黎殊不解,“咱俩以前又不是没睡过一间房。” 去年快要中考的时候,黎殊学习依旧跟不上进度,只能白天上完课晚上偷偷去顾宴白房间问他题。 那段时间,她经常没日没夜的学习,晚上在顾宴白房间学习的时候经常会累到睡着。 顾宴白刚开始还挺抗拒的,即使她睡的再沉,他也要把她喊醒让黎殊滚出自己房间。 后来时间长了,他也就随着她去了。 这姑娘睡觉睡的沉,偶尔累到趴在桌子上睡着,顾宴白还得费劲把她拖到床上。 有时候他挺无奈的。 即使他们年龄不大,可毕竟是男女共处一室,她怎么会这么没有戒备心。 顾宴白依旧眉头紧蹙:“反正就是不行。” “为什么?” 顾宴白咬了咬牙,语气里多了几分烦躁。 “黎殊,我今年十六了,我是个成年人了。” 黎殊单眉微挑:“所以呢?” “你一个姑娘家,能不能有点戒备心。” 话音落下,黎殊瞬间沉默下来。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像是在思索什么,看不出什么情绪。 气氛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顾宴白顿了顿。 是不是他说话太难听了? 毕竟是女孩子,说这种话确实不太好。 他尽量耐心:“我是说??” 黎殊忽然开口:“你喜欢我?” “?!” 顾宴白立马反驳,“怎么可能!” “那不就行了。”黎殊耸了耸肩,继续将被子铺好,“你又不喜欢我,咱俩在一个房间睡觉怎么了。” “你……” 两人对话的过程中,黎殊全程淡定平静,反观顾宴白,不仅耳根泛起一层诡异的红晕,他甚至感觉自己心跳也在加速,呼吸都变得不太正常了。 顾宴白才意识到自己落了下风。 太诡异了,平时明明再大的事他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怎么偏偏会被黎殊摆了一道。 村子里大家普遍睡觉很早,才刚刚九点家家户户几乎都已经熄了灯。 晚风吹拂窗帘,破旧的木窗发出“吱吱”的声响,零星两片落叶顺着窗户落到室内。 窗外的枝叶不堪重负,枝干颤栗弯曲,乌云沉甸甸的压在半空,像在酝酿一场狂风暴雨。 放到从前,她这间房子只要下雨,天花板就会沁出雨水,水渍必须用盆子接住才不会落到地上。 她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房顶依旧没有修,这间房子所有的家具陈设几乎没动过,只是许久没人进来,已经成了废弃的杂物间。 开着窗户有些冷,可关上窗户又一股浓郁的霉味。 黎殊正思索着要不要给窗户留一个狭小的缝隙。 “你喜欢画画?” 顾宴白坐在书桌前,抬头朝着她书柜上看去。 黎殊顺着他看的方向望去。 书柜最顶层,放着不少她当时参加过的画画比赛的奖杯,还有她当时励志要考上美院的豪言壮志。 顾宴白很聪明,几乎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美术老师也说过他很有天赋。 她这点小伎俩对他来说,实在是有些露怯了。 黎殊尴尬的将柜子上的目标收起来。 “小时候喜欢的,很多年过去,都不会画了。” 顾宴白没接话,视线落在她画的那幅画上。 “你没学过?” “没有。”黎殊说,“这套水粉颜料还是我攒了好久的钱买的呢。” 其实一套水粉颜料并不贵,便宜的也才二十块钱。 当时还是黎殊每天从自己饭里扣钱,几乎攒了大半年的钱才买到。 这幅画当时被学校递交参加比赛,拿了市级奖,还专门打电话通知了段梅。 当天晚上,段梅怒气冲冲的回家,将黎殊所有的画具摔了个稀巴烂,第一次用衣服撑打了她。 等黎殊躺下后,段梅又小心翼翼的去给她上了药。 她动作很轻,眼泪一颗颗滴落到黎殊脊背上,灼的她心头发烫。 她说她一个人养活黎殊和弟弟不容易,说她没本事支持黎殊的梦想,说她命苦害的儿子女儿也跟着倒霉。 黎殊背对着她,闭着眼睛,眼泪湿了枕头。 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碰过任何画具。 窗帘被晚风掀起一个狭小的弧度,窗外枝叶沙沙作响。 屋内漆黑一片,寂静到只能听见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顾宴白背对着她,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僵硬,似乎在刻意跟她保持距离。 黎殊有些出神的望着窗外:“顾宴白。你睡着了吗?” 顾宴白声音有些沙哑。 “怎么了?” 黎殊抿了抿唇,轻声问:“你爸爸妈妈呢?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他们。” 气氛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顾宴白许久都没再说话。 她明明知道,母亲这两个字是顾宴白的禁区,可今天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的就这么问了出来。 黎殊眼睫微垂,小声道:“不说也没关系,我就这么??” “我也没见过我爸,他走的很早。” 顾宴白声线低沉磁性,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妈,或许在国外,我也不太清楚。” 说完,他又缓缓补充了一句:“她从没来看过我。” 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那你想念过他们吗?” 顾宴白没吭声,她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 片刻之后,黎殊忽然开口。 “顾宴白。” “嗯?” 她说:“别难过,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窗外风静了。 顾宴白微微怔愣,像是有什么灼热的东西在他心头烫了一下。 他原本以为她会诉说自己在这个家的委屈,或者试图从他身上寻求些安慰。 可她没有。 她好像在替他难过。 半晌,顾宴白眼眸微垂,像是想到了什么,攥着被角的手紧了紧。 她对谁都好,又不止是他。 第二天一大早,黎殊是被家里嘈杂的吵闹声吵醒的。 客厅已经被砸了个稀巴烂,段梅站在角落泪水止不住的留,一群壮汉手里拿着棍棒凶神恶煞的站在门外。 看见黎殊房门打开的那一刻,黎衡阳立马跪在地上紧紧抓住她的裤脚。 “小殊,我知道你有钱的,你给爸爸点钱,不然他们不会让我们好好过年的,这是最后一次。” 黎殊也急了:“你欠了多少钱?” 她哪里有钱。 她在顾家拿到的所有钱都会原封不动寄给段梅。 黎殊的工钱并不低,顾夫人当年也答应会免费帮黎途看心脏。 她原本以为,家里已经修了新房子,债肯定早就已经还清了。 黎衡阳看着院子外那些人,咬了咬牙说。 “他们是……五十万。” 黎殊瞬间瞪大双眼:“这么多?!” “小殊,你帮帮爸爸,不然他们真的会打死我的,你想想你弟弟,他心脏不好,他受不了这种新笔趣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