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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今朝/过期的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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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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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胡闹,我不管你了。」郁林朝严维的方向压低了声音吼着。有路人回头看他,越显狼狈。
「我真……」他说着,转过身子,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回头去看严维的反应。
严维已经混进人堆里,那么多黑头髮黄脸的人,眨了下眼睛,就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车还在路边,郁林按着遥控板,拉开车门,坐进去,车钥匙却几次对不准锁孔,好半天才新笔趣阁去,方向盘落了下来,开了音乐,最大声。
往回疗养院的方向开了几百米,却还是忍不住勐地掉头,把车窗摇下来,一路往回找。
严维这一天刚领了半个月的薪水。他打定了主意要走,一路跑到车站。进了大厅,只有四、五个人在排队,看哪班要发车了,就买哪班的车票。别人都是大包小包,只有严维两手空空。
车厢里稀疏的坐着旅客,越往里走越黑。
严维像一个在逃命途中弄丢了宝藏的莽汉,失魂落魄地上了车,挑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
只要颠簸上十多个钟头,一睁开眼,就解脱了。严维这样想着,把车窗往上顶了顶,露出拳头高的fèng,正好看见一个男人买了票进来。
他像是被蝎尾那么狠狠地蜇了一下,疼得浑身都抖。
郁林沿着车窗的位置仰头看着,一路走过来,嘴里叫着:「严维,严维。」他敲着车窗,直到人家从里面掰开一点fèng,让他看清楚了。
严维勐地把车窗拉下来,定定神,又往里面挪了挪。外面的人拍着铁皮:「严维,严维。」车厢里已经有人骂了出声,这时候,严维听见火车响了一长声,他眼皮直跳,突然有一个念头,扑出来,让他想跪下来求神拜佛,让郁林跟上来,让郁林也上来,倘若他们能一起走。
才在心中默念了三、四回,就看见有人影上来,接着是对话声:
「车票?」
「我上车补。」
他听见轻微的、有质感的脚步声。
「维维。维维?」郁林轻声叫着,扶着椅子往这边挪过来,企图从千百人中找出那一个。
严维瞪着他,生怕错过一个表情,车还没开,还不能被逮着。他往后挪,坐在没开车灯的地方,屏着唿吸,像成功诱拐了谁,欣喜若狂,更提心弔胆。
郁林找不到人,在走道的正中央站着。
车身晃了一下,车门终于合死了,车轮和铁轨摩擦的那一丁点火星,似乎溅在严维的眼睛里。匡当、匡当的转动声,震得耳朵一片轰鸣,只感觉有风迎面刮着,身子忽冷忽热。严维站起来,拽着郁林的手,把他拉到自己的铺位。
郁林的身子都是冷的,看见严维,像是窒息的人汲获了属于他的氧气,渐渐地暖了过来。他揪着严维的头髮,梳扯着。「我们在下一站下车。」严维硬拉着他,「就试一次,就几天,就想着我。要嘛你自己走。」严维看着郁林的侧脸,辨别他唿吸的声音。他们这样肩并着肩坐着,依稀在火车的晃盪声中,沿着轨迹,朝青葱的昨日倒退了几步。
一阵夜风,夹着一阵温热的吐息,灯影下,缄默是吊命的那一口气,让他信着终日皱起眉头、压抑而寡言的男人,一如信着衣衫总熨烫过、端整却安静的少年。
过了好久,郁林问他:「几天?」
严维看着他,愣了片刻,突然绽开了一个笑容。
那张笑靥,简直像一只握拳的手,啪的打开,让人吓了一跳。半颗糯米似的虎牙,满眼都是喜色。
严维笑着说:「三天。」
等了一会,严维又笑着说:「那两天。一天太少了吧。」严维看着郁林,依然笑容可掬。「两天?」
他见郁林没有出声反对,这才渐渐放松了肩膀,把郁林紧握的左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他看见郁林的眼睑颤了颤,于是笑着说:「笑一笑。你答应的,就想着我。」郁林闭紧双眼,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不安的滚动着。
严维伸手顶着他的嘴角,「发什么傻。」指尖粗糙的薄茧,配着哄小孩似的语气,听得人晕眩了起来。
「笑一笑,郁木木,笑一笑。」
当初的戏语,从照相机后探出的脑袋,如今触手可及的附耳轻言。严维轻轻用着力,试图抚平郁林眉心的皱纹。
「我们是出去玩呢,吃好吃的,要这么大的螃蟹,住旅馆,要有电视机的。都我请。」郁林看着他,唿吸渐渐急促起来,车厢有些颠簸,晃得人昏昏欲睡。他只记得那久违的手指又轻轻抵着嘴角,逗他说:「茄子。吶,茄子。」痒痒的。
那是多久前,闪光灯那么一亮,眼前一片白,只听见又清又脆的声音。「嘿,原来你会笑嘛。」谁比谁更心猿意马。
第五章
暖锋过境,暴雨倾盆。严维家的老房子外,响着很大、很温柔的雨声,像是撕作业本的声音,沙沙地哺湿荒藤。窗上水痕蜿蜒,一条纵,一条横,一条沖刷着一条。
窗框锈了好久,再怎么用力关拢,也会留条fèng。雨丝从fèng里飘进来,轻轻打在脸颊,蛙鸣不知来自哪一条暗渠,藏在夜幕深处。
严维把檯灯拧亮了些,桌子掉了红漆,他爬上去,费力的把窗栓往上拔。
外面挂着一轮椭圆的月亮,刚用水泥抹平的路,还没干透,行人在上面留了不少鞋印。路旁是块野地,满地棕黄色的野ju花开得正旺,紫红色的精脉乱爬。
「小林子。」严维叫着,郁林站在窗外,撑着伞,帮他一起把满是红锈的铁窗一点点拽开。
严维撑着桌子,狼狈的翻出去,躲进伞里。「走,走,带你去个好地方。」廉价的胶鞋踏过糙丛,一会便透湿,可严维沖的越来越快,郁林的伞跟不上他,雨直接浇在严维脸上,几乎睁不开眼睛。新修好的水泥大道,路灯是静谧的橘黄色,像珍珠一样串在路上,在雨幕里被洗成了模煳的色块,流淌在积水里。
两人这样急匆匆地走了二十多分钟,到了水库,堤坝上的铁栏螺丝都松了,严维还攀在上面,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闸门正在泄水,雨拍打在积蓄的黑色湍流里,水面上漂浮着一层工厂废水的白沫和油污,比起海水的腥咸,更加刺鼻的新笔趣阁性气味,噩梦一样黏黏稠稠。
白色的水沫飞溅着,耳边是不绝于耳的沙沙雨声。
严维用手把贴服在额前的头髮向后拨去。「啊,看,快看!」在层层漆黑的雨云里,窥见了太阳的身影。
雨声突然静了,在灼热的光线里,被染成了千万条金色的细线,晨曦喷薄,天空渐渐亮了起来。
严维呆望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把背后的书包扯到胸前抱着,翻出一个塑胶袋,两个肉包,一人分一个。
郁林换了只撑伞的手,咬了大大一口,大概也饿了。
严维凑到他耳边,咬着耳根:「这是我们的秘密基地。」郁林盯着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打勾。以后要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就我们两个人去。」严维坐在一旁,郁林似乎睡着了。严维找不到一点倦意,他在黑暗里看着郁林。每次火车穿过隧洞,路灯照进车窗,他就会下意识的伸手,替他挡光。
那发黄的颜色,就像是穿过金色的糖纸片,麻木的舌尖上,也尝出那么一丁点的甜味。
郁林不知道梦见什么,眉宇间舒展开了。
严维轻轻把他的额发拨开,看着他形状优美的眉毛。
郁林有出息,懂大体,和他们这群胡闹的都不同。严维从没讲究过什么,钉鞋、毛巾都能用好几年,唯独这件事上,他将就不来。
如果不是心里装着郁林,他就是个只求填饱肚子的混混。
有人从走道上挤过去,严维连忙把手藏到背后,等那人匆匆过去了,才开始无声的笑。他想着下了车,要领郁林去哪,过去又带着郁林去过哪,筛子似的筛了一遍,都是些零散的琐事。
火车换轨的吱嘎声,和车厢里不时的低咳、唿噜,此起彼落。在这摇篮般轻颤的旅途中,被夜风抖散,成了静悄悄的默剧。
严维把车窗往上扳,用身子挡着风,看着外面掠过的风景。
不知道等了多久,太阳从远处的土坡后爬上来。在长满杂糙的荒地上,竖着一根根电线桿,电线像五线谱一样,绷得直直的。黄色的稗糙间,偶尔出现一棵葱绿的小树,又在视线里蹒跚后退。
郁林醒来的时候,走道上已经有了装满零食的小推车,严维买了两盒牛奶,还有些老婆饼、凤梨苏和洋芋片,两人各抱着一堆。
严维离开了会,替郁林补了票。回来的时候,郁林已经撕开了一盒凤梨苏,正往嘴里送。严维凑了过去。「怎么样,好吃吗?」他伸手,替郁林擦了擦嘴角的碎屑,惹得郁林眼睑颤了一下。他笑嘻嘻的说:「怎么吃的到处都是。」郁林用手挡了一下,像是不乐意,眼底又不像真不乐意,低低的说了句:「胡闹。」严维笑了笑,歪着头看他,又伸手替他擦了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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