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没再说什么,静静地闭目养神。 轿车一路开到机场,换乘飞机,下机后专车接送。直至入夜才结束了这半天的车马劳顿,停在一栋豪宅前。 看着雕花的大铁门缓缓开启,严维有些不自在,默默跟在那人后面。 石阶两边的花坛种满了红色月季,有人从里面拉开大门。 空旷的客厅里,水晶吊灯从三楼垂下来,楼梯扶手盘旋着,连接着二楼线条明快的铁艺护栏。长长的米色l形沙发横在一旁,电视墙和装饰柜上零落的摆着些油画陶器。 往左是巨大的玻璃落地窗,被米白色厚重的窗帘半掩着,通向中庭,被藤蔓攀附着的铁制花架后,依稀能看到蔚蓝色的圆形游泳池。 严维只能模仿着男人的动作,换上棉质拖鞋,走在软木地板上。 「严维,先去洗洗。」 严维看了一眼还在防备他逃跑的随行人员,应了一声,跟着一个人走进浴室。 浴室里也有人,往浴缸里放着热水,倒了香精油,等收拾好了,才退了出去。 严维沉默了一会,等确认了五米来长的洗手台上搁了浴袍新笔趣阁,才开始慢吞吞地脱衣服。 他泡在水里,看着旁边一瓶瓶喷香的沐浴辱,随手挑着摸了摸。直到水快凉了,严维才爬出来,用浴巾擦干身体,按照郁林教的那样穿好浴袍。 出了浴室,又有新的人候在外面,提着个箱子,有点像电工箱,打开也是几层,只是装的是大大小小的梳子剪刀。 严维想了想,乖乖坐到椅子上。那人给他围上理髮布,也是慢吞吞的修剪起来,过了会,问了句:「先生,你有白头髮了。」严维还是老样子,进了漂亮干净的地方,蔫头蔫脑的,洗了个澡才渐渐缓过来:「要染?」「我帮你拔了吧。」那人真伸手,揪着白头髮,轻手轻脚的拔了。 严维没试过这种痛,闷疼一下,又好了,毫不防备的时候,紧接着又是一疼。拔了七、八根,和剪下来的头髮放在一块。 严维想抓起来握着,又没好意思伸手,那人把理髮布一脱,抖了抖,帮他拿小刷子把脸上的碎发刷掉了,头髮掉在地上,竟觉得捨不得。 镜子里,头髮又被剪短了,露出眉骨,看上去干净精神了许多。有人拿过来一套衣服,他摸了摸,估量着大小差不多,进去换了衣服。 深灰色休闲西装,里面灰色的薄羊毛衣,又轻又暖。严维站在镜子前面,用手擦了擦镜面蒙上的水气,整理了很久。 出来的时候,男人已经坐在单人沙发上等着了,看见严维,没说什么,只是站起来仔细打量着他,许久,才在他背上用力一拍,「背要挺直!」严维挺直着背,有些僵硬,却见男人笑了出来:「这不挺好的。」严维跟着那个人来到二楼的餐厅,壁炉、挑高的搭配,看得出屋主对欧式风格的偏爱。 在復古的木质餐桌上,两对铜制的大烛台,里面插着短短一截白蜡烛。桌上已经摆好了菜,幸好除了刀叉,还放着筷子。 严维低着头,只夹最靠近自己的那个盘子里的菜,才吃了几口,听见男人问:「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了。」严维顿了顿,把嘴里那口菜咽了下去:「他们找我的时候,都说了。」那人顿了顿:「为什么要躲?」 严维低着头,把筷子放回盘子上。男人轻咳了两声:「维维,叫我一声爸爸吧。」严维觉得喉咙里哽着,有些不舒服,却还是叫了声:「爸。」男人有些动容,「这么多年,怪我,没照顾好你。」严维嘿嘿笑了几声,眼神却在四处瞟,「没事,我妈也没照顾过我。」餐桌上一片沉静,只听见严维动筷子的声音,过了一会,听见严维说:「我没怪过别人,」他失魂落魄的坐着,好久才说:「我不想回来,是因为不敢往回看。」男人愣了愣,显是出乎他的意料,沉默了很久,宝石袖扣微微闪着光,他站起来,跟身后的助理附耳说了几句,就这样匆匆离席。 严维闷头吃着饭,助理走到他身边,低笑着说:「我倒是老往回看。看看自己弄丢了什么,好再找回来。」严维一愣,抬起头来,看见助理推了推眼镜。 「我是说,严惜少爷的性向和病情一直受人诟病。您如果愿意接受一些必要的培训……董事长其实有意让你做继承人。」第七章 严维记得第一次去郁林家的时候,大人都不在。 郁林房间的门锁坏了,只能虚掩着。严维虚情假意的喊着热,把自己的外套脱了,露出浆白的背心。两块二头肌看上去一点也不可靠,不过硬绷起来还是有的。 年轻时干干净净的脸,怎么坏笑,都不惹人嫌。 两人摸摸亲亲,严维像个老风箱,唿哧唿哧地喘着气,眼珠子滴熘熘的转,似乎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啃。环着郁林的脖子,黏得像块鞋底的口香糖。 郁林倒是冷静,衣服都皱了,钮扣还是扣得严严实实。他的眼睑垂得很低,睫毛直而长,偶尔回应几下,就能让人坐立难安。 严维像是煮沸了的水炉子,想把郁林压下去,偏偏推不动。 摩擦中彼此都有了反应,严维推累了,就爬在郁林肩窝咬,一个个口水印子,郁林的手慢慢摸着他的尾椎骨,很痒。 严维拍了几下,懒洋洋的骂了几声。 两人都盘算着自己的事,差点没听见开门的声音。郁母在客厅叫着:「小林?」他们僵了会,才反应过来,郁林想把严维藏起来,拿被单遮住,却隆起好大一块。 愣了几秒,又各自从床上蹦下来,严维去抓自己的外套,把鞋子揣进怀里。郁林这时已经把衣柜门拉开了,严维猫着腰爬进去。 郁母站在门口:「有客人?」 郁林站起来,半堵在门口。那个已经不再年轻的女人,还在试图从fèng隙中窥视。 「没。妈,不是说加班吗,怎么提前回来了。」郁母这才笑起来:「哦,那是因为……」 严维搂着那双鞋,蹲坐在堆着被子与长裤的柜子里,挂起来的t恤软绵绵地贴着脸颊。 一丝光从衣柜fèng里透进来,柜子里一股樟脑丸的味道,让人想大口喘气。他轻手轻脚地往身上套外套,刚穿好,突然打了个嗝。 郁母走了几步,掉过头来,嘟嚷了句:「我是听见有声音。」郁林拉住她,低声道:「我有事跟你说。」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到底把人拽走了。 过了半小时,郁林把衣柜门半拉开,严维捂着嘴,还在不停的打嗝。他断断续续地说:「这下怎么出去啊?」他们无声的抱在一起。 严维笑着说:「木头我没事。你抱这么紧,我喘不过气来。」严惜病来如山倒,半个月的时间,整个人都瘦的变了形。突如其来的高频听力下降,让他不得不戴上助听器生活。换了家大医院,病房却没原来的干净,两个人于是就近租了间房。 郁林的话说的越来越少了,更多时候,只是坐在严惜旁边的椅子上。 严惜每日的例行检查后,喜欢坐在简易钢琴前,就那么坐着,不碰琴键。他是不敢碰。 他必须侧着耳朵,用他听得清的那一边听人说话。严惜离不开郁林,现在更是离不开。他们不牵手,一前一后走着的时候,严惜仰看着郁林,小孩学步似的跌跌撞撞地跟着,直到郁林停下来等他。 郁林在,他的眼睛才有焦距。 崔东如愿跟着调到了这家医院。他也是最近才知道郁林会做些吃的。 郁林煲汤,医生说哪些吃了好,就熬哪些。他拿着装满汤的保温瓶,一勺一勺喂,崔东在旁边看着,「他也没病到要人餵的地步。」郁林顿了顿,勺子放下来。 崔东手插在医师袍口袋里,语气淡淡的说:「你太照顾了对他也没什么好处。」郁林静静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郁林说话声音不大,严惜却听见了,伸出右手,盖在他手上,「别生气。」郁林这才把视线移开,又舀了一勺,送到严惜嘴边。 崔东「呵」了一声,过了会又冷哼下:「呵,好啊。」他把眼镜摘下放口袋里,几步走出了诊室。郁林视若无睹,继续餵着浓汤。 严惜目不转睛地看着郁林,自从他身体坏起来,郁林越发成了他全部的寄託。 「郁林,我不能没了你。」严惜听力一差,总听不清自己用了多大的嗓门。 「我知道。」 「晚上,爸爸叫我们去吃个饭。」 「我去方便吗?」 「你就当陪我。」他知道郁林的意思,可老头子再不顺眼,到了今天,还能怎么样。 晚上有些冷,郁林多带了几件御寒的衣服,都堆在车里。严惜换了个耳背式的助听器,肉色的,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郁林知道严惜其实在乎这顿饭。 他们把车开进铁门,停好车,郁林先下去,替严惜拉开车门。 月季花在欧式復古壁灯照she下,泛着昏黄。严惜走在前面,用力的按了几次门铃,进了屋,把自己脱下的鞋踢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