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晓吹箫不是真得吹箫,但真到践行时,她才知这其中的苦处。 纤细的身子如同深海中一叶孤舟,摇晃得不知归处。 云消雨歇过后,季桓将早已软成一滩水的女人揽在怀中。温热的大掌抚着她微隆的小腹若有所思地温存着。 疏解过后,晦暗的眸子恢复清明,余光再次看见她背上那道微红的剑痕时,竟意外有了些许纷乱。 她在清河深居两年,若他一直不回来,她是否永远就那般等下去呢? 凤眸微眯,他抬手摩挲着那道疤痕,忽地又意识到有几分可笑来。 两年算什么,旁人的冷眼算什么,他的冷淡又算什么?这刀伤又算什么? 她分明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不惜拿着自己的婚事作赌,甚至拿着自己的命去赌,替她那所谓的义父卖命。 这般看,她与他还真是一类人。 下意识将人揽得更紧,季桓拥着她,清荷香扑了满鼻,随后餍足的睡去。 天色还微亮,辛宜被身上的胀意惊醒。明显得感受到异样的轮廓,她猛地清醒,推了推身旁的男人,怒道: “季桓!你出去??” 她一时羞恼至极,眸中含怒地推着他,分身却在此刻又有了变化。眼尾染着欲色,季桓睁开眼眸,魇足下目光竞诡异温和了几分。 “不是想出去?同本官说说,你想去哪?而后本官再出去也不迟。” “r“ 辛宜欲哭无泪,他何时面皮变得这般厚。 微微向上顶了下,辛宜当即惊恐地抓着他,眼神微滞。 他们从来都不是旁人口中的神仙眷侣,似乎只有季桓一人沉溺于这虚假的欢好中。 越深究她便越来越遏制不住心底的厌恶。 “虽是契约,但你总不能像豢养鸟雀般,连府邸都不让我出去!” “成,等本官得空,便带你出去,你想去何处都可。” 他在她心口慢捻,看着她,笑意忽地不达眼底,“除了那几处。 辛宜顿感心凉,原来她昨日放下尊严做小伏低甚至吹了策,弹了琵琶,到头来竟然竹篮打水一场空。 有季桓在,她还能做何谋划? 他到底是不肯放过她了。 “你每日公务堆积,莫不是诓骗于我!”泪珠莹莹,季桓诡异地开口道: “那就让云霁随你一起,若你不喜云霁,将后院另几个丫鬟带着就是。” 辛宜松了一口气,帐然地看着松绿帐顶,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过几天,本官带你出去。” 男人的声音从身前传来,一时听不出情绪。 “唔大人带去哪?” “莫急,届时去了便知晓。” 罢了,一切随他吧,辛宜再也经不住,放任自己那渐渐漫散的思绪,再次坠入汪洋。 又过了两日,她将养好了身子,再次见到了杭夫人。 她约摸记得,半月前夫人回会稽省亲,同季桓告了许久的假。 “杭夫人。”她警惕地看着许久未见的杭夫人,有些抵抗。 季桓既然从未打算放她离开,那她还学何规矩?学好了更好地伺候他吗? “近来乏得很,怕是今日不能同夫人学习了。”辛宜体面道。 “家主吩咐过,夫人近来须勤加学习,不可将往日的功课落下。这些规矩初学时费心,到底是越往后越轻巧。”杭夫人垂眸,凝了几分神。 辛宜几乎要气笑了,他看不上她,却还强行抱着她在他身边,逼着她与他日夜颠倒地行苟且之事。 身形微微一晃,她一手撑着桌案,若非杭夫人及时扶住她,恐怕她就跌了下去。 “夫人可是身子不适?” 杭夫人一边板正地说着话,同时指节触碰到辛宜宽大的袖口。 辛宜瞠目结舌地看着隐在袖口里的东西,一时未反应过来。 “今日夫人将前几日学的规矩再同老身示范一次,老身也好再次纠正。 看来她有心掩去方才的事,虽未说明,但辛宜知晓她并非敌人。 也就歇了方才要为难她的心思,循规蹈矩地将之前若学做与她看。 二人丝毫未提那事,一个重复着动作,另一个不停地纠正,云雾中途过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杭夫人走后,辛宜连忙从广袖中抽出折叠地只有小指大小的信件查看。 只匆匆扫了几眼,眼底霎时泪意翻涌,甚至是喜极而泣。 “啊??”意识到此处是何地,急忙将后话吞进肚子,又速速将那信纸放在烛火上燃了。 她大约有一年未收到阿兄的信了。她知晓他忙于旁的事,在永安是她也只有年节时才会写封信托人送与他。 阿兄得知她目前的处境后担忧不已,同时对季桓的行径怒不可遏。 因此,急忙抛下手头的事,回来解决此事。 最令辛宜兴奋的是,阿兄已将阿澈接走,再等几日,便想办法带安郎同她一起离开吴县。 她仿佛看到了希望,一个终于能脱离牢笼,逃脱季桓那疯子的桎梏的希望。 泪意在眼底翻涌,辛宜当即捂住嘴激动地哭出声来。泪珠一滴滴落在碧色裙衫上,留下一处处暗渍。 情潮褪去,辛宜顿时冷静下来。阿兄同她说的是,本月十六,扬州刺史寿辰之时,趁着季桓忙着赴宴,到时候阿兄再派人去城南把安郎救出。 阿兄与她约定地方是归月楼,那是一处专门消息买卖的铺子。 这也好办,到时她领着婢女出去时,再找由头将他们支开就是。 庭前积雪融了又落,覆了一层又一层。眼见着快到要腊月十六,季桓却还未说带她去何处,辛宜愈发地惴惴不安。 只要季桓别在十六那日带她出去,一切都会按着阿兄的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 趁着云霁过来换茶的空当,她默默打量着云霁,试探道: “大人说带我出去,怎么一连几日,竟没了消息?他人在何处?” 她主动与自己说话,倒是叫云霁愣了瞬,余光瞥见她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上戴的红玛瑙镯子,云霁险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大人今日寻友人赴宴了一时怕回不来。” 当初在清河,她还曾对辛宜摆谱,拐弯抹角地要去了辛宜的红玛瑙镯子,也因此被主上打了三十板子,罚了一年俸禄。 过去的记忆涌出脑海,云霁心头跳得厉害,再不敢小觑辛宜,对她也多了几分畏惧。 以如今她的地位来看,主上待她是彻底与往常不同了。纵使她再嫁生子,主上还是将人抢来了,夜夜宿在她屋里。 “原是这样。”辛宜抿着热茶,“季桓他说过,若他公务繁忙,便叫你云霁陪同我出去逛逛。” 那日不过季桓的床第之言,是以云霁并未接到季桓的命令。辛宜陡然这样一提,令云霁惶恐起来。 “夫人恕罪,奴婢并未并未收到主上的吩咐。”她面色为难,却丝毫不妥协。比起辛宜,显然她更惧怕季桓。 “若夫人想出去逛逛,不如待雪停了,奴婢随您一起去府中的芮园。” “怎么,季桓他分明与我说过,要带我出去,你们这是要违抗他的命令?”辛宜有些气闷,看着云霁又加重了语气,“…………你们自然该知晓他的手段。’ “奴婢自是知晓主上说了腊月十六日会带您出去,今日才腊月十二,奴婢真得不敢擅作主张,还求夫人莫要再为难奴婢。”她暗暗打量辛宜的神情变化,腰身朝着辛宜行礼,面容无奈却又坚决。 她的话音刚落,辛宜面上不显,握着温热杯身的指节暗暗又紧了几分。 竟是腊月十六? 他这是要带自己赴扬州刺史的宴会? 惊怒过后,心头蓦地一凉,无奈又悲哀。 且不提腊月十六那天她不可能会同他一道去,就算她真去了,又以何等身份露面? 刹那间,她忽地明白过来,她死后整整五年,季桓都未替她收新笔趣阁,也未将她的牌位放在季氏祠堂。 如今,他若是借着此事,同外人言明她未死,而是去外地养病。他深居高位,旁人背后怎么咋舌且不提,明面上也会敬他几分。 她的死,在他那里竟然是可以被随时拿来利用的物什。 袖中的指节攥得发白,她面色微凝,深深敛着眸子,未再言语。这诡异的沉默令云雾惶惶不安。偏偏辛宜又垂着眼,叫她打量不清楚内里的情绪。 “你下去吧。”辛宜不想再应付她,将云霁打发走后,当即写了一封信,打算趁着下午杭夫人来宣苑时托她传给阿兄。 她等不到腊月十六了,但愿阿兄能提前行动,她再也不想与季桓那疯子周旋。 与此同时,前院书房内,本该外出的男人,庸散倚坐在太师椅上,凌厉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故作镇定的杭夫人身上。 云霁进来后,看到这冷肃的场面,暗自提着一口气。 “主上,夫人得知您腊月十六日要带她出门后,便未说话了。”她顿了顿,打量着季恒的神色,继续道: “只是,瞧着并不大高兴。” 她每说一句话,杭夫人的呼吸便会滞阻一分。 她本以为这一切进行的天衣无缝,知道季恒的人过来寻她时,她尚未在意。 可季桓忽地将她十日前,去过丹阳的事甩了出来,这不得不令她开始戒备起来。 “倒是本官看走了眼,你杭氏一族,曾也是会稽名门望族,若无今日之事,本官原想会稽郡长史一职的空缺……………“ 长指提着茶盖,缓缓刮着青瓷盖碗中的浮沫,季桓漫不经心地呷着茶,刻意顿了瞬。 照着以往,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他会毫不犹豫的斩杀。只是想到他要做的事,季桓唇角扯出一丝冷笑,或许事情会变得愈发有意思,故而也多了几分同杭氏多说的耐心。 话说完,他敏锐得察觉到杭氏常年不变的严肃面容上出现一丝裂隙。 “杭太傅生前贤名远扬,前朝的宣帝就算病重还曾派人来杭太傅身旁听学想来,也不过四十载的光阴。 杭夫人唇角微抿,极力压制面上的泪意。 她如今年过半百,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亲眼见着杭家大厦将倾,由盛转衰,到了如今的彻底落寞,穷困潦倒地只能靠给闺阁女子教习礼仪为生。 祖父在时,会稽甚至一度成了文坛学子心中圣地。他们无不渴望前往会稽,听一听曾经的帝师,精通儒释道三学的老太傅讲一回学,怕是死也瞑目了。 就连她,也是自幼跟在祖父身边长大,同族学中的男儿一样,学书明礼。 可这一切,在她祖父去后,父亲不知受了何新笔趣阁出家为道,家族的男儿见不得这纷乱的世道,干脆避世不出,正日里坐吃山空祖父向来又勤俭,入殓时也不过一口薄棺…………… 杭氏的衰败,她看在眼里,却又因女子之身,做不了任何改变,日复一日,亲眼看着杭氏彻底没落,尘归尘,土归土。 杭夫人恍惚了一阵,这才抬眸看向季桓,这位年轻的尚书令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 “你以为,宋峥那个莽夫,真得知晓你侄儿的下落?” 果然,杭夫人闻言瞳孔猛地一缩,脸色煞白,方才所有的隐忍与抵抗在一刻都前功尽弃。 杭氏的衰败逐日递增,偏偏她唯一的侄儿杭榆不屈不挠,弃文从军,一腔热血地打算从根源上解决国家的外患。 杭榆认为,只有彻底击退胡人,大雍才能重新休养生息,世族百姓才不会整日里消极怠世,无所事事。 杭夫人知晓,她这个侄儿志向远大,存了复兴杭氏的大志。故而当时他要投身军营时她也未曾阻止。 哪想,这一去就是八年,整整八年,了无音讯,仿佛如人间蒸发…………… “大人这是何意?”杭夫人的唇瓣不由发颤。 “夫人是聪明人,自是知晓谁该信,谁不该信。” 自来季府见到那位夫人的第一面起,她便愣了一瞬。那位夫人同她的一位故人极为相似。 后来与那位夫人相处多了,且她又姓辛。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她竟是辛违的女儿。 辛违少时也在祖父堂前听学,若非天下局面太乱,他也不可能与阿榆一般离开会稽,只身北上,实现自己的抱负。 她受过那人的恩惠,若非被他救上岸,她恐怕早已不在人世。 可出了这样的事,他又偏偏一走了之,令自己的一片相思无处诉说,无处安放。 脑海中天人交战,杭夫人咬咬牙,挣扎过后,彻底放弃了抵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辛宜递信给杭夫人时,她明显愣了一瞬。 “劳烦夫人只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辛宜泪眼汪汪,顺着几乎要起身同她跪下。 杭夫人当即制止了她的动作,默不吭声地将信塞入怀中,眸色微暗,当做一切都不曾发生。 她松了一口气,但愿阿兄看见她的提示,能避开腊月十六这日。 晚间,季桓似乎心绪不佳,从进来到安寝的整个过程,未曾与她说一句话。 她本是提心吊胆,担忧事情会败露,暗自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待他更为小心。 全程,他仿佛吃错了药般,回回贯穿到底,不给她留丝毫喘息的机会。 季桓凝视着她,面容冷厉。 不安分,一点都不安分! 到了如今,竟然还想着那宋峥和韦允安那阉人。屡次将他的话当耳旁风。 “听云霁说你今日想出去?” “唔嗯。”意识虽有些模糊,辛宜还是应了声。 “待忙过这几日,本官带你你出去就是。” 随着动作的越发迅猛,就连他的语气越来越急促,辛宜这回是彻底无法开口了。 那力道紧得仿佛要将她捏碎般,茫然中,她忽地尖叫了一声,而后是长长的一阵粗喘,缓解着方才的痛欢。 视线落在微隆的小腹上,男人下意识伸手抚摸,滑?如暖玉的触感下,季桓的思绪忽地晃动了一分。 既然她那般在意那个孽种,倘若有天这里有了新的孩子,她会不会就彻底安分下来,在府中相夫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