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弄

池眘就这样跪在地上挖了一天一夜。
手指被砂砾刮破，血滴落在白雪上开出朵朵梅花，似乎无痛无觉。
只有他自己知道，失去的恐惧让他痛不欲生。
旁人都在劝他，生还的可能性太低。
可他不想放弃。
直到有人低呼。
“找到了！”
当人被挖出放平在地面，所有人都不敢去看那在雪场上不眠不休挖了三天三夜的男人。
赵辉站在总裁面前，挡着他看过去的视线。
池眘：“让开。”
“您、您等会不管看到什么，都……都要冷静。”赵辉说着这话，眼泪却先流出来。
池眘：“滚开！”
赵辉担忧看着他，还是让开身子。
池眘第一眼落在那身粉色女款滑雪服上，垂在腿侧的指尖开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几天前，她还穿着这身衣服像精灵般在雪道上穿梭，飘逸自在。
如今却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酸胀又刺痛，令他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冻僵失去知觉的双腿犹如灌铅般，沉重得快要抬不起来。
他艰难挪动过去。
斑驳树影下。
“池同学，你好，我是经管系的叶商商，叶，是枝繁叶茂的叶，商是宫商角徵羽的商。”
“不认识。”
“你不认识我没关系，今天开始咱们就认识了。”她歪头，葡萄大眼里尽是狡黠的亮光。
他往前挪了一步。
图书馆走廊。
“池同学，外面雨好大，你带伞了吗？”
“所以？”
“如果你带了，那我就没带，如果你没带，那我就带了。”
他想说，她还真挺没脸没皮的，转头对上她灵动眼眸里忽闪的羞涩。
他默了下：“你猜。”
他又挪了一步。
校门口人来人往。
她亦步亦趋：“池眘，我买了你爱吃的香芋派，要不要尝尝。”
她举高，却被打闹追逐的男生撞了下肩膀，惊叫着往旁边小摊倒。
他下意识伸手揽住她的腰。
低眸，与她瞬间被星星点亮的眼眸撞上。
待她站定，他立马松开手，大步往前走。
她追了上来：“你刚才抱我了。”
“意外。”
“救摔之恩，当以香芋派相报。”
“不吃。”
他从不吃香芋做的东西。
“这是我排了半个小时队才买到的耶。”
说着她把香芋派递到他唇边：“你尝尝嘛。”
他犹豫了下，低头咬了口。
五分钟后。
“池眘，你脸上怎么长红点了？”
池眘脱力摔在雪里，一步一步往前爬。
橙色黄昏下的对视，是仲夏的心动。
叶商商，我早已喜欢上你。
我错了。
我不该为了无足轻重的自尊心，一直将你拒之心外。
眼泪一滴一滴落下，等到爬到人身边，他已哭得不能自已。
遇难者连被山石砸烂，紧接着被雪淹没。
发现时脸已血肉模糊，分辨不出模样。
只是她身上穿的衣服跟叶商商当天一模一样，所有人便因此认定她是叶商商。
连赵辉也是这么认为。
池眘伸手去握她的手，碰到的那一瞬，他瞳眸突然凝起，将对方手背翻出。
商商左手手背腕间有一颗红痣，但这人没有。
“她不是商商，不是……”
他又悲又喜，整个人摇摇欲坠，再次摔倒在地上。
可这人不是，那他的商商在哪里？
就在这时，赵辉接到个电话。
“总裁，叶家派人来取少夫人的行李，被咱们的人拦下了。”
池眘这段时日一直处于浑噩状态，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
听到这话，犹如拨开迷雾般。
对，商商出事的消息早已传回国内，为何叶家一直没有动静？
以着叶家对商商的宠爱，绝不会没有动作。
除非——
“回旅馆！”
被扣在旅馆的一男一女很不满，就快要和对方起冲突时，门外走进个年轻男人，一身贵气，他们不由安静下来。
池眘扫了眼他们：“谁让你们来拿商商的东西。”
男人：“当然是我们叶总。”
“叶庭昭？”
女人点头：“对，我们大小姐人回国了，但东西被落在旅店，派我们过来取，有问题吗？”
“回国了？确定？”
池眘骤然逼近，眼白布满血丝，整个人看起来很吓人。
女人吓得后退了一步，并拿出手机翻出聊天记录给他看。
“这些是大小姐要带回的东西，有些她还拍照给我，让我别遗漏了。”
池眘抢过手机，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露西，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轻快语气如夏日潺潺溪流从话筒里传出。
那颗挂在悬崖上的心，终于重重落地。
池眘身形晃了晃，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
“露西？”叶商商没等到回应，唤了声。
“是我，”他声音干哑得像是木锯割被雨水浸透的陈年老木，粗顿难辨，他又补了句，“池眘。”
叶商商拿开手机，看了眼电话，确定是露西没错。
“你怎么会拿露西的手机？”
池眘没有回答，而是问：“惠斯特山雪崩时，你在哪？”
叶商商扬眉，他怎么知道山上雪崩？
“雪崩前半小时，我已经离开雪场了。”
剩下的话已经不用再问了。
叶商商反应过来：“你在惠斯特山？”
“嗯。”
“你以为我遭遇雪崩飞过来的？”
“嗯。”
叶商商沉默。
接下来的话，不适合问，也不必问。
池眘望着雪后初霁的小镇，舔了舔干得脱皮的唇，哑声道：“你没事就好。”
然后趁着最后一丝力气，挂断。
人直挺挺晕过去。
“总裁！”
雪崩半小时前。
叶商商说完那句“难得池总百忙之中还记得我的生日”后，就有些乏味。
报复他过去的忽视，并没有得到什么新笔趣阁。
反而觉得，自己还受过去情绪干扰，这不是什么好事。
就当她准备随便找个理由挂断电话时，一个陌生来电进来。
她顺水推舟挂了池眘，接起。
“喂？哪位。”
应当又是哪个知道她生日的泛泛之交来给她送祝福。
寒暄几句就可以结束的那种。
那边先是发出一声哭声，再抽抽噎噎地笑着开口。
“公主殿下，我回来了。”
叶商商想，神明听到她的祷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