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风雨如晦:乱世中的商道抉择</br>
第一节 时局崩析:白银外流与税赋绞索</br>
光绪二十六年夏,八国联军攻入北京的消息传到山西时,苏承宗正在汇通天下票号的地下金库里清点账册。鎏金算盘珠子在烛光下泛着冷光,账页上“庚子赔款”四个字被墨水晕开,像一团洗不净的血渍——朝廷刚下了明诏,各省需按商税基数分摊两千万两白银,山西作为票号重镇,摊派额度竟占全国一成。</br>
“老爷,太原府的税吏已经在二门外候了三个时辰。”管家苏福的声音带着颤音,袖口还沾着前线传来的战报残页,“祁县乔家的票号昨天被砸了铺子,说是通敌卖国……”</br>
地窖铁门“吱呀”作响,穿堂风卷着浮尘扑进账本。苏承宗盯着墙上挂着的《晋商五戒》匾额,忽然想起三十年前父亲临终前说的话:“商道如黄河,遇山需绕,遇滩需等,唯独不能断了活水源头。”此刻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缴捐救国”铜锣声,他知道,这股裹挟着战乱与苛税的浊流,比当年谭宗浚的打压更凶险十倍。</br>
商会紧急会议在平遥古城的城隍庙召开。七十二家商号的掌柜围坐在香案前,供桌上的吕祖签筒被碰得叮当作响。“每亩地加征三成厘金,这是要剜我们的心头肉!”盐业巨头王掌柜猛地拍碎了茶碗,“去年陕甘大旱,我们捐了二十万石粮食,如今还要拿商号做钱庄抵押?”</br>
苏承宗抚着案头的《申报》,报上刊登的上海租界洋商免税通告刺得眼睛生疼。他忽然想起前日在码头看到的景象:英国商船满载着山西煤炭顺运河而下,船舷上“怡和洋行”的旗帜在风雨中猎猎作响,而岸上晋商的车队正被官兵以“军需征调”为由强征骡马——同样是运煤,洋商缴的厘税竟比华商低七成。</br>
“诸位,朝廷要的是银子,洋人要的是市场,可咱们的活水源头,”苏承宗忽然举起算盘,算珠在指尖拨出急雨般的声响,“是这三晋大地的民心,是千万张等着吃饭的嘴。”他展开一张手绘地图,红笔圈住的太原、汉口、上海三个据点格外醒目,“去年咱们联合创办的‘晋丰货栈’,如今该派上用场了。”</br>
第二节 暗度陈仓:商道与官道的灰色平衡</br>
深夜的太原府衙后堂,师爷正在给苏承宗倒茶。青瓷杯底沉着半枚枸杞,像一滴未凝的血。“苏大掌柜果然大手笔,”知府大人拨弄着案头的翡翠扳指,“三十万两银票换三个月的商税缓征,可朝廷那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