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朝华

城中的人不知所措，只觉整座城像忽然换了一个主人。</br>

林靖之站于高处望下，亲自监印三份急令：</br>

一封发往北城驻军：“冯缚山叛乱已平，城防由他的心腹之人接掌，擅自调兵者，以乱军论处。”</br>

一封传入各街兵屯：“街防暂归废人营代管，后由将军府统一整编。”</br>

一封口令传入井口：“主副井封锁已转交‘新防队’，内乱即日平定，待清查完毕再行释放。”</br>

林靖之身披甲胄，走在废人营前方，踏入矿奴休息区。</br>

此地多为伤病之人，残腿断臂者居半，地上铺着烂稻草、破席、矿灰结垢的锅碗。</br>

他迈步极缓，每一步都像踏进一片沉默泥沼。</br>

四周无人喧哗，也无人靠近，只有数百双麻木的眼睛静静望着他——像看着一场命令，又像望着命运本身。</br>

他停住脚步。</br>

他记起了十多年前，自己还是副军官时，骑马巡视井下，一掠而过，从未低头。</br>

当时身旁的冯缚山还打趣他：“这群人不看也罢，活不了几个。”</br>

他也笑过，只觉得他们是沉重的资源，不是人。</br>

可如今，这些“不是人”的人正看着他。</br>

没有愤怒，没有哀求，也没有希望。</br>

他们只是沉默，看了他一眼，又慢慢低头，就像过去十年所做的每一次那样——低头。</br>

林靖之喉头一涩，脚步微微踉跄。</br>

他缓缓走上前，声音嘶哑，却穿透全场：</br>

“从今天起……我不再骑马路过你们。”</br>

“我走下来了。”</br>

“你们不是牲口，是人。”</br>

“我欠你们一句话——对不起。”</br>

他说完后，整整五息，无人应声。</br>

直到有一个佝偻的矿奴抬头看了他一眼，艰难地点了点头。</br>

有人问：“你们是……林家的人？”</br>

有人答：“不。我们是……也在井下活过来的人。”</br>

许文山走至前方，大声说道：</br>

“铁浮城变局既定，冯缚山已死，军中旧令作废。”</br>

“我们不逼你们打仗，不夺你们东西，只问一句——你们想不想活？”</br>

有人咬牙低声道：“想。”</br>

“想活，就听令。”</br>

“你们不是矿奴了，是铁浮城的城防营。今天起，每人一件甲，每人一口饭，每人一把武器。”</br>

“从今天开始，我们不是被丢在矿底的骸骨。”</br>

“我们——是新铁浮城的根。”</br>

一阵寂静后，终于有人从人群中走出，颤颤接过许文山递出的布甲。</br>

随后是第二人，第三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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