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王府的议事厅是用澜沧江边的铁力木盖成的,梁柱粗壮得要两人合抱,榫卯连接处雕着云纹,虽历经百年风雨,仍透着一股沉稳的威严。此刻,厅内四十余盏鲸油灯将梁柱照得发亮,二十余名将领按品级分列两侧,甲胄上的铜钉反射着灯光,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明暗交错。</br>
萧如薰坐在主位的梨花木椅上,椅背上嵌着的七枚金钉在灯光下跳动——这是镇南王的仪仗规制,比亲王少三钉,却比寻常郡王多出两钉,恰如他此刻的处境:既非京城圈养的亲王,也非偏安一隅的藩王,而是手握十万边军的西南屏障。</br>
“都到齐了?”他开口时,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案上摆着三样东西:一卷摊开的《西南舆图》,一柄缠着红绸的尚方宝剑,还有一个黄铜火铳,铳身上刻着“万历三十年造”的字样。</br>
刘綎跨步出列,甲叶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将今日穿了件紫花罩甲,胸前的护心镜是用缅甸产的赤铜打造的,映出他鬓角的白发:“回王爷,云南都司下辖的十二卫、四所将领,除镇守腾冲的张总兵因病未至,其余悉数到齐。”他顿了顿,补充道,“粮草官刚报,军仓现存糙米六十万石,麦豆二十万石,足够十万大军支用一年;火器营新到佛郎机炮八十门,鸟铳三千杆,铅弹、火药各备了三年的量。”</br>
这话一出,厅内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邓茂忍不住抚了抚腰间的横海刀——那刀鞘上镶嵌的绿松石,还是当年露梁海战缴获的倭寇之物:“刘将军,去年工部不是说火器产能不足吗?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br>
刘綎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邓将军有所不知,上个月泰昌爷下了旨,让广东、福建的铁厂全力赶造火器,说是‘镇南王西征,不可缺甲械’。光广东布政司就送来了五千杆鸟铳,还说要是不够,再从琼州卫调。”</br>
萧如薰指尖在《西南舆图》上的伊洛瓦底江划过,江水像条银线,从云南边境一直蜿蜒到缅甸腹地的勃固城。“朝廷的支持,不能白受。”他抬眼看向众人,目光扫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有跟着他在辽东浴血的旧部,也有云南本地的世袭军官,“本王知道,在座诸位里,有人觉得缅甸蕞尔小国,不必兴师动众;也有人担心瘴气、象兵,怕损了咱们大明的威名。”</br>
他拿起那柄黄铜火铳,铳身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万历二十年,咱们在朝鲜,倭寇也说‘明军火器虽利,奈何不识地形’。结果呢?露梁海战,邓将军的叔父邓子龙用什么烧了倭寇的船?”</br>
邓茂挺直腰板,声音洪亮:“回王爷,是佛郎机炮!三十门炮齐发,烧得倭寇片帆不留!”</br>
“没错。”萧如薰将火铳放回案上,“缅甸的象兵是厉害,皮糙肉厚,寻常刀剑难伤。可他们的象阵怕什么?怕火,怕巨响,更怕咱们的火炮!”他指向舆图上的蛮莫城,“莽白带着三千象兵守在这里,以为凭险可守。可他不知道,咱们的佛郎机炮能打三里地,铅弹能穿透五寸厚的木板——他那象兵的藤甲,挡得住吗?”</br>
赵虎往前迈了半步,铁甲摩擦声格外刺耳。这位从亲兵营提拔起来的千户,脸上还留着萨尔浒之战的伤疤:“王爷,末将愿带火枪营为先锋!咱们新练的三段射,能让缅甸人靠近不了百丈!”</br>
“急什么。”萧如薰摆了摆手,“打仗不是光靠勇力。刘将军,你说说缅甸的布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