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绦和叶寻乘夜出城,直奔城南万佛寺。 因为防着巡城司的人巡夜,不能骑马,只能徒步前行。 安静的夜里,两个人并排而行。云绦踩着自己的影子,看着左右鳞次节比的民宅,感慨道:“还是凡间好,要热闹的时候有热闹,该安静的时候有安静。” 叶寻好奇问:“酆都不是吗?” 她摇摇头,“酆都只有两种环境,热闹的地方一直热闹,安静的地方永远安静。” 叶寻想了想,不知怎么回她。 不过多时,两人到了内城的城墙下,京师重防,城墙有七八丈高。 云绦不作思量便踏墙而起,她像水鸟似的凌波渡水,翩跹之间便纵到了城墙上面。正在解包袱的叶寻看到这一幕,惊得如石雕木塑,呆呆仰头看着。他知道云绦不是凡人,但她却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这绝技,原来她以前和自己你追我逃的,都是在跟自己闹着玩呢。 她低头下望,问:“你怎么不上来?” 叶寻委屈道:“师傅,我也想跟你那样,但这城墙太高了。” “那你怎么上来啊。”她忙着撇清,“我这副身子已经够重了,可拽不动你。” 叶寻解开包袱,拿出一副攀城爬高的勾索,“我准备了这个。” 她飞身纵下,问:“这个怎么用?” 叶寻现场表演,把一端抛上城墙,定住锚端,手脚并用,逐绳而上。 “我去帮你瞧瞧固定结实了没有。”她说,一个纵身又飞上城头,旋即凌空落下,赞叹道:“固定好了,真厉害,这样爬墙就容易得多了。” 叶寻觉得她飞上飞下的就是在羞辱自己。以前他在军中他自谓自己属于那种爬墙贼快的人,现在在云绦跟前他觉得自己跟蜗牛没什么区别。 到了城墙上,云绦兴致盎然的把玩他的飞索,还好奇问:“你们以前打仗就是用这东西攻城的吗?” “这个以后再说,赶路要紧。”他夺过飞索,又挂在城墙的另一面,顺着出溜了下去。 两人继续赶路,先过一片开阔旷野,又过一段散落民居,半个时辰后来到万佛寺前。在叶寻的带领下,两人绕过寺庙正面,转道进入后山。 “这里真有一万个佛吗?”云绦问。 “加上正在雕刻的,估计一百个也没有。” “那为什么要吹这么大牛。” “这是你们仙家的陋习。”叶寻说,“说话不务实,总爱往大了满了吹。” 云绦翻了他一个白眼。不过心想也是,仙家说法总爱凑整归真。 让两个人感到意外的是,此刻后山竟然四下点着火把,工匠们还在日夜不停的打琢着佛像。 所幸存放炸药的地方离此很远,叶寻白天的时候已经打探好方位,两人躲过忙碌的石匠,转过山隘。 山脚下扎了几间临时的木房,那便是存放物资之处。 木房外一堆篝火,仅有一个打更的守在火堆前在烤地瓜吃。 “半刻钟的时间够不够?”云绦转头问。 叶寻马上心领神会,点头道:“足够了。” 她捻起手指,打出个响指去,一阵微风吹去,那个守夜人强撑了两下眼,便侧身倒下去睡着了。 两个人立即向木房靠过去,叶寻在火堆上捡了个火棍照明,云绦贴心的把烤着的地瓜翻了个面。 进了木房,入眼是一堆铁器,翻找一阵,瞧见了几个大木箱,打开一看,火药就放在里面。叶寻让云绦拿着火把站远,自己铺开包袱拾装火药。 云绦坐在一个箱子角上,聊家常似的问:“刚才你和那位鬼姑娘在屋里干什么?” “聊天啊。”叶寻回答。 云绦说:“叶寻,她可是个鬼。她只会沾染你的阳气,可没法为你红袖添香,你千万别对她有什么非份之想。” 叶寻百忙之中抬起头,一脸匪夷所思,“你想什么呢?” 云绦继续道:“还有,你觉得她很好看是不是,那是你没见过她现原形,你想想她是被夯死的,能是什么样子。” 叶寻求饶似的说:“师傅,你嘴下留点德吧,我就是跟她说了两句话,她好不好看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两句话……那怎么都哭了?”她问。她都看到了。 叶寻怔了一下,支吾道:“我看她哭了,挺可怜的,也有点为她难过……” 云绦道:“当初我说起云姑娘的身世那么惨,你听得津津有味,可也没哭呐。” 叶寻扎好两个包袱,道:“随你怎么想,反正我问心无愧。”他掂了掂两个包袱,把重的那个扛在肩上,另一个丢给云绦。 “反正我该劝的也劝了,我这当师傅的也算仁至义尽了。” “放心,我才不会喜欢上一个鬼。” 两人出了房子,临行之际,云绦又帮守夜人翻了下地瓜。 一切顺利,满载而归。 回去路上,月光洒下,漫步在林间,有种说不出的安逸缱绻。云绦突发奇想问:“叶寻,我们这样半夜行路,还一人背个包袱,像不像私奔的?” 叶寻答:“看我们背的这东西,不像是私奔,更像是去殉情的。” 云绦看看包袱,觉得有点道理,又问:“话说起来,你知道殉情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叶寻摇头。 云绦说:“殉情的人大多都是自杀,非他人所逼迫的自杀行为是不在生死薄上的,这在酆都看来是有罪的。凡自杀的人,都会落畜生道。所以你看,这辈子一起殉情,下辈子可能会在一个猪圈里抢奶嘴,这是多么可悲的事情啊。” 叶寻有点凌乱,想了好一阵才说:“那如果双方互相捅死呢?” “那就没问题了。”她说,“酆都就是这样,规则虽然很多,但全是漏洞。” 叶寻一时无力吐槽,心里想,这算不算是天机呢?说到天机,又想到白天在皇宫里遇到的事情,便说:“我今天在宫里,遇到了一件麻烦事。” 她问:“哦,你遇到了什么事?” “我遇到了淮阳公主,师傅你绝对猜不到,她居然就是我们在西京城遇到的那位果儿姑娘。” 云绦‘啊’了一声,把今天被召入宫的事情也讲了一遍。 一时之间,两个本来有说有笑的人,都笼罩上一片愁云来。 “我们在西京骗了她,她不一定怎么恨咱们呢。” “应该不会,她就是有点任性吧,也没什么坏心眼。她不是还送你礼物了吗。” “那我更惭愧了。”云绦停住脚步,望月长叹,“叶寻,我怎么觉得,现在我们真的像一对私奔的狗男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