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被几个衙役围在中间,邵临川懒懒散散地跟在后面,腰间的杂货铺子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动。 尹县令谄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邵少爷,您刚来就遇到这种案子,属实是费神了,要不您先回去休息?” 花孔雀噗嗤一乐:“少少爷?我还多多爷呢,我看你跟我爹也差不多年纪了,就叫我小川吧。” 尹县令声音里带着惊慌:“不敢不敢。” 邵临川轻嗤一声:“那就叫邵公子吧。” “哎!邵……公子,我们这犄角旮旯的小地方,没什么能落脚的好的地方,您要不嫌弃的话,我有一处院子,收拾得勉强能住人……” 段明已经在这个县衙做了将近十年的衙役,除了三年前巡抚前来的时候,少有见到尹县令谄媚到这个程度的,一时间有点好奇这个孔雀的身份。 孔雀大惊小怪道:“你可别害我!我爹可说了,让我和普通县丞一样,要是有半点贪图享乐,就一辈子别想回京城了!” 尹县令声音里都带快有哭腔了,“不敢不敢,那尚书大人的意思是?” 哦,原来是尚书家的小公子,朝中姓邵的尚书只有一位,户部尚书邵责成,离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位也只是一步之遥。 听闻邵责成还是江城邵家的现任家主,若真是邵责成的儿子,那这位可真是家世显赫。 段明心里暗暗思忖,这是一只品种名贵的孔雀。 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段明快走几步,周围的衙役脚步瞬间乱了几分,但却都没说什么。 几声快跑的脚步声响起,孔雀敷衍地说了句:“你随便在县衙给我找间屋子就行。” 脚步落在身后,“唉,你等等,少爷我有事问你。” 段明脚步未停,一只手从背后伸出就要去抓他的肩膀,段明肩膀微动躲开他的手,脚下步伐分毫未乱。 “唉,你刚刚那是什么功夫?能不能教教我?” 段明头都没回,问了一句:“想学?” “昂!” 段明转身把锁着镣铐的手往他面前一送,“先把我放开,再恭恭敬敬地磕三个响头,我就考虑教你。” 孔雀应该是从未受到过这样的气,“小爷问你是看得起你,你给我……” 段明绕过他,径直往县衙的方向走去。 “我艹!……” 后面声音像是被谁拦了下去,段明隐隐听到那人向邵临川说着什么。 无非就是他在这县衙待了十年,为人冷漠,与所有人都没有深交。 他不在乎,县衙不会因此赶他走,整个县衙只有他有一身好功夫,在所有人都不敢上的时候,也只有他敢上前与歹徒搏斗。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镣铐,心里想着:不该这样的。 他从来都不在乎生死,可是金巧儿不能就这么死了,那是金凤凰唯一的妹妹。 若他还活着,若他…… 段明打住自己的思绪,对身后的人喊了一声:“喂,孔雀!” 邵临川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叫我?” 段明挑眉毛,理所当然道:“我可以教你功夫,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邵临川退后一步,“下跪不行!我邵家儿郎只跪天地君亲师,除此之外绝不会对任何人屈膝!不然要是让我爹知道了,怕是我两条腿都不够他打折的。” “不跪也行,你若查到此案真凶,我就将我所有功夫都教给你。” 孔雀一脸兴奋,快步追了上来,揽住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姿态。 “此话当真?哎,不管了,反正我当真了,到时候你要是不教我,你哪怕跑到天涯海角,小爷也能把你找出来!” 段明看了一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没有躲开,反而淡淡的应了一声:“好。” 县衙的牢房里面也是破败不堪,只零星关了几个偷鸡摸狗的小贼。 看到一群衙役进来,都缩在墙角不敢出声。 邵临川挥着手像是想散掉鼻间的潮湿骚臭味。 衙役打开一间牢房,段明自己走了进去。 这算是整个县衙条件最好的一间牢房了,地上铺着干净的稻草,还有一扇巴掌大的窗户透进窗外的阳光。 衙役苦着脸,“段哥,我知道这纸糊一样的大牢关不住您,但是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要为难哥几个。” 段明四顾一圈,满意地点头,“这里可比我家好太多了,你放心,我不会走的。” 说完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躺在了稻草上,摆摆手,“都滚吧,我昨晚睡得不好,现在想补个觉。” 衙役们不敢多说什么,作鸟兽散。 段明睁开眼,邵临川正用袖子嫌弃地擦着牢房里唯一一条凳子。 青色的袖子被擦得脏污了一大片,他嫌弃地看了几眼,啧了一声,然后好整以暇地坐了下去。 段明问他:“你怎么没走?刚刚你是想问什么?” 邵临川没说话,伸出右手,五指打开,掌心里躺着一只红珊瑚耳坠。 段明瞳孔缩了缩,坐起来,“你想要什么?” 邵临川没说话,起身走到他面前,将手里的耳坠放到他手里。 “你和金巧儿是什么关系?” 段明摩挲的手里的耳坠,“我答应她哥哥要好好好照顾她。” 邵临川得到答案又坐了回去。 “你如果想出去,我可以帮你。” 段明抬起头,“当真?” 邵临川轻嗤一声:“我尚书府小公子,难不成这点小事还做不到?” 段明渐渐从刚刚的激动中冷静下来,“无论你家世如何,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丞,况且,尹县令早就想寻我的错处,这次我以杀人的罪名被抓进来,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邵临川往后一靠,倚在身后的桌子上,“少爷我说到的还没办不到的,小小一个县令……” 他嗤笑一声,意思不言而喻。 段明知道他所言非虚,但多年以来的警觉还是让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你为什么帮我?” 段明从不信萍水相逢的拔刀相助,更何况两人差距如此之大。 果然,少爷听到这句话,虽然姿态还是懒散,但是全身的肌肉已经隐隐崩紧。 “金巧儿的兄长,应该就是十年前死在麓山之战的夺魂剑金凤凰吧,那段明,你又是谁?” 段明依旧坐着,没有说话。 邵临川自顾自地继续说:“十年前,一百零三名武林高手在麓山与敌国大战,却被奸细出卖,尽皆战死,事后朝廷派人去查看,却只找到了一百具实体。” “段明,你猜猜是哪三个人没找到?” 段明还是没有动静。 邵临川继续说:“你不出声,我就当你不知道了,当年我爹任兵部侍郎,恰好便是前去调查的官员之一,他告诉我,没找到的三人就是……” 段明突然咧开嘴角露出一个嘲讽意味的笑来,“我说少爷,这件事当时轰动整个大夏,谁会不知道啊?” “还是说,你以为我是那三人之一?” “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一个小乞丐,当年金公子看我可怜给了我一口吃的,还教了我一点武功自保,他临走前嘱咐我让我保护好巧儿,等他回来。” “这么多年,我守着金巧儿,只是念着他的恩情罢了,现在巧儿也没了,待到此案了结,我也算是报了恩,到时候我也打算娶个媳妇,生几个小崽子,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了。” 他站起来拍拍邵临川的肩膀,语带同情,“抱歉,让你失望了,除了金公子我不认识什么武林高手,我也不是你要找的人,若是没有别的事,还请公子尽快查清案情,我也好尽早出去。” 邵临川还不死心,“如果只是报恩,那为何你看到金巧儿的时候那般失态?” 段明向看一个傻子般的看着他,“我与她相识十几年,自然感情深厚。” “那你又为何住在棺材里?” “巧儿已是韶华之年,我与她毕竟不是亲兄妹,总不好住在一起,再说天这么冷,棺材里冬暖夏凉,有什么不好?” 邵临川一甩袖子起身,“不管你怎么不承认,我都会查清楚的!” 段明摆摆手,“我所说的都是实情,邵公子尽管去查。” 说完又重新躺下,不再多说什么。 邵临川冷哼一声,气急败坏地快步离开,临出门前还差点被地上的稻草绊了一跤。 身后传来毫不掩饰的笑声,邵临川听后更是加快了步伐,一转眼,背影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