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储君砸伤我儿,却也令他开悟了? 莫名的,临淄王心里冒出这个想法。 或者说,这就是祸福相依? 从前的殷蛟,虽然在他和王后眼里是好孩子,但在别人眼里可不是。 尤其是对方前往长安之后,因为身边无人能管教他,导致他三天两头在长安惹祸闹事,进而被廷尉请去谈话。 这些,身在齐地的临淄王其实一直都有收到消息。 可自上次在长安见面的谈话,以及这次的谈话,再加上他在长安闹出的动静,都表明这个孩子考虑问题已经不再如稚童一般简单。 想到这里,他又不免庆幸自己能救回儿子。此番,他之所以一直隐忍到现在没有动作,主因还是殷蛟被朝廷控制,令他投鼠忌器。 当然,除此之外也有其他原因。比如,让楚王先消耗朝廷,而后他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也可以说,他忍到现在才造反,一来是因为担心儿子安全,二来,他也是想伺机而动。 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有他担心自己一旦和楚王同时造反,只怕朝廷就不会令符亚戊率军深入中原,而是选择固守各个要道坚城。 那样一来,不仅要面对更多的兵马,同时还得和朝廷打拉锯战,乃至于长久对峙。 而长久对峙,对于占据关中巴蜀的朝廷而言,无疑更有利。 一如战国末期的强秦! 那个时候,儿子不仅会被杀掉,他还要面对诸多的问题。 别的不说,现在的关中巴蜀,远比秦国时期更加富饶。一旦自己和楚王造反,天子派兵驻守各个关隘,和他们对峙消耗,那自己的临淄国体量是拼不过朝廷底蕴的。 哪怕加上楚王也不行。 因此,他得等楚王先造反,引出一部分殷军消耗,而后再伺机而动。 当然,他也考虑过楚王造反后,朝廷不选择派兵中原,还是选择打长久战。 可那样一来,中原就会沦落在楚军铁蹄之下。到时候,自己也可以顺势暗中资助楚王疯狂撕咬朝廷。 同时,联络其他诸侯王。 毕竟,一个楚王都逼的朝廷不敢东出,那其他诸侯王还能不生出别的心思吗 到时候,朝廷只会面临更危险的局势。 “蛟儿,你长大了。”良久后,临淄王微微吐出口白汽,脸上带着欣慰之色。 无论这孩子说的行不行,但这些话都足以说明对方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 至于有没有人教他? 谁能教他这些东西。 知识藏于私人,遑论兵法策论。 纵观殷蛟这段时间的生活轨迹,那也没什么人敢教他,或者说愿意教导他这些。 除却开悟,临淄王想不到其他的解释。 毕竟,他才十三岁。如果他二十三岁,临淄王或许还会怀疑此前这孩子在藏拙,但眼下显然不是。 现在唯一让临淄王有些奇怪的是,对方怎么会对中原如此熟悉。 于是乎,他问出这个问题。 殷蛟一笑,实话实说。 “符亚戊拿我当亲兵使,孺子叫个不停,我自然得拿点东西。”说到这里,他点点脑子,“他看着與图考虑问题的时候,孩儿闲着也是闲着,便也将與图记下了。” 與图在当前,属于绝密资料,绝大部分人都没看过,更别说战争與图。 你要知道,在当前这个时代绘制與图是多么大的一项工程,就知道與图到底有多宝贵。 所以,殷蛟实话实说,他的确是在符亚戊那里偷看偷记的與图。 临淄王不疑有他,笑着道:“有朝一日,我军兵进长安,符亚戊得知这些,不知他会不会后悔让你做他亲兵。” 殷蛟莞尔,旋即摇摇头说道:“孩儿说的这些,只是嘴上谈兵,一旦战争开启,必有遗漏,是故绝不可一味相信,必须因时而动,因地而动,因人而动。” “善!”临淄王抚掌,“天时、地利、人和,知此三者,你已初窥兵道。” 待临淄王乘兴饮下一樽酒后,殷蛟接着道:“若能联络楚王再起,不需他正面攻打彭城,只要他袭击汝南,必能分散符亚戊兵力,令他焦头烂额。” 临淄王嘴角的酒珠滴落,眼睛怔怔的看着儿子。 战略有想法,大局观也有,这孩子…… 想到此处,他缓缓阖目。 此天赐之子,助他成就大业! 下一刻,他睁开眼,“如此,你便留下,与为父一道,破敌!” 既然孩子有这般想法,他岂会送他返回临淄。 他要将这个孩子带在身边,好好培养! 殷蛟微微拱手,“谢父王。” 便在此时,铜壶中的酒也热得差不多了。 临淄王伸手拿布包着铜壶把手,将其取下,给殷蛟倒了一杯酒。 看着那升起的热气,殷蛟问道:“父王,我们有多少兵马?多少舟师?” 临淄国地处齐地,靠近大海,若说没有舟师,压根不可能。 临淄王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道:“这个不着急,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若真如你所安排的那样,恐怕朝廷那边不会坐以待毙,必然派遣兵马东出,阻止我军截断水路意图。如此,你可还有办法?” 闻言,殷蛟蹙眉。 他此前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一直没有什么思路。毕竟朝廷也不是傻子,若战争真的演变成殷蛟说的那样,朝廷必然会再度出兵。 可那样一来,兵力多寡上必然会有差距。 见殷蛟陷入思索,临淄王嘴角的笑意并未消失。 这孩子能说这么多已经很出乎他的预料,现在想不到应对朝廷的后手,他也不感到奇怪。 就在他准备安慰时,殷蛟突发奇想道:“能不能联络北地的诸侯王,不需他们起兵,只要他们在三晋、河北,频繁调动兵马,牵扯朝廷,如何?” 临淄王瞳孔骤然一缩,不动声色放下手中酒樽。 “他们从始至终置身事外,恐怕未必愿意相助。” 殷蛟不屑道:“今楚国已残,倘若我临淄国再亡,他们难逃朝廷制裁。 唇亡齿寒,如此浅薄的道理,他们难道不懂? 还是说,他们一心效忠朝廷?” 半个时辰后,殷蛟在义棣恭送下,迈开脚步离开。 他穿着黑色长衫,赤色襟边点缀的他颇为严肃,腰间扣着银色腰带,一枚玉佩随着下摆舞动。 少年眼下虽然并不高大,但却已有几分英姿。 临淄王立在门口,目送殷蛟离开,许久后,对着义棣下令。 “传令,召集众将。” 闻言,义棣面色严肃。 “遵命!” 回到临时住所,殷蛟还在思索临淄军会有多少。 临淄王并没有告知他具体兵力,只是说不会让他失望。 这倒是让殷蛟有些好奇,临淄国能拿出多少兵马。 想来想去也没有头绪,殷蛟只能暂且放下这个问题。 便在此时,两名男子在侍女引领下拜见殷蛟。 “卑职晏戎。”,“卑职匡膑。” “参见太子。” 这二人约莫二十许岁,皆是身姿挺拔之辈。 殷蛟问道:“你们来此有何事?” “奉大王令,自此侍候太子左右。”晏戎回道。 原来是临淄王给自己安排的跟班。 想起这个,殷蛟不免又想起田奉。 旋即,殷蛟又问道:“你二人出身何地?” 这也算是简单的询问,没有什么别出心裁的地方。 晏戎道:“回太子,卑职是临淄人,家父现为大王麾下偏将。” 旋即,匡膑也说道:“卑职出身胶东,幸北海守举为大王郎卫。” 殷蛟心里大抵有数,而后便说道:“既如此,你二人便留在我身边听候差遣。” “是。” 旋即,殷蛟打发他们下去休息。 光从谈话可看不出这俩人有没有什么才华,同时,殷蛟也不会因为他们的出身对他们各有差别。 一切,都得看这俩人在社会实践中有没有解决事情的能力。 至于忠诚,这应该是最不用担心的。毕竟,临淄王可不会把心怀不轨之徒安排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