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姜令音在,苏穆清并没有逗留多久。用过一盏茶,他便起身告退。 姜令音借着品茶的姿势,乜了眼苏穆清。 不想,却与苏穆清对视上。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对他弯了弯眼眸,后者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身影一点点消失在殿内。 扶喻转头,问:“??觉得穆如何?” 姜令音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口上随意道:“妾身才认识苏大人,怎么知晓苏大人如何?“ “妾身眼中只能看到陛下,何必管旁人如何。”她脸上扬着笑,兴致缺缺地转移了话题,“陛下今日会一直陪着妾身吗?” 扶喻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朕一言九鼎。不过今日雪大,怕是只能待在殿内了。” 姜令音笑着凑近他,挽住他的胳膊,“只要能和陛下在一起,妾身做什么都高兴。” 前提是,后宫不会出现扫兴的事。 然而姜令音的话音没落地多久,庆望便抹着汗,踌躇地走了进来禀告:“陛下,方才后宫传来消息,说琼嫔和沁丽仪主子见红了,淑妃娘娘请陛下去一趟瑶华宫。” 姜令音眼眸微闪,见红? 琼嫔怀着身孕,可沁丽仪怎么也会见红? te 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随即迎上了扶喻复杂的目光,“??。” 他才答应陪她一整日的。 姜令音垂了垂眼帘,声音平静:“妾身可否同陛下一起前去?” 扶喻没说话,拉着她起身往外走去。 “摆驾瑶华宫??“ 尖细的嗓音在雪中显得格外响亮。 “陛下驾到??” 还未踏足瑶华宫,姜令音就听到了嘶声裂肺的哭声,女子的嗓音变了调儿,已经听不出原本的声音。 帘子掀开,姜令音和扶喻携手走进。 浓郁的香气顿时扑鼻而来。 姜令音皱了皱鼻子,扫了眼殿内的情况。 淑妃领着众妃福身请完安,抬头触及到扶喻身边的姜令音时,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了些微的变化。 令婉仪在勤政殿之事她们都知道,但听说来的消息总归不如亲眼所见。 当下,陛下和令婉仪的手还牵在一起呢。 扶喻坐上扶椅后,才松开姜令音的手。 他沉着脸色,言简意赅:“怎么回事?” 姜令音无声地站在他身侧,静静地看着殿内的嫔妃。 淑妃一脸愁容道:“回陛下,琼嫔和沁丽仪两位妹妹在梅园赏花时,宫女身上不知怎的忽然燃起了火,二位妹妹许是惊着了,不慎都摔了一跤。沁丽仪妹妹有心护着琼嫔妹妹,不成想都见了红………………” 她敛下眉,低声:“其实,沁丽仪妹妹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她不曾说“恭喜陛下”的话,反而敛社蹲下,“是妾身疏忽,自作主张隐瞒了此事,还请陛下责罚。” 扶喻垂眼看她,没有说话。 姜衔玉脸上掠过一丝浅淡的迟疑,替淑妃解围:“淑妃娘娘应当也是顾及着沁丽仪妹妹的想法,想让沁丽仪妹妹坐稳了胎,再给陛下一个惊喜。” 瑾妃看了眼姜令音,才跟着道:“吉人自有天相,两位妹妹有陛下的龙气庇护,必不会有事的。” 有瑾妃和诚妃开口求情在前,殿内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嫣小仪也开始附和。 扶喻始终沉默。 直到宁昭容目光微转,漫不经心道:“说不准沁丽仪妹妹并不知晓自己有孕呢。” 若是她有身孕,岂会舍身去救嫔?这不是平白给自己添堵吗? 姜令音瞥了眼扶喻,见他面上毫无表情,少顷,他冷声打断她们的对话:“够了。” 他一出声,殿内倏然安静下来。 对于低位的嫔妃来说,这场面她们无论如何都是插不上嘴的,只能默默观看这一场好戏,亦或是闹剧。 姜令音低头找了下衣袖,对暗中隐晦打量她的视线视若无睹。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煎熬,扶喻一直绷着脸,很容易让人看出他不悦的情绪。 “微臣给陛下请安。” 太医的声音适时地响起,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氛围。 他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得不像话:“请陛下节哀,微臣无能,没能护住琼嫔主子腹中的皇嗣。” 姜令音听得一愣。 太医说完,以头触地。 殿内以淑妃娘娘为首的嫔妃,忽然都一言不发地蹲下身来。 姜令音不知作何反应,但很快也学着她们蹲下来。 她不知晓扶喻对琼嫔腹中皇嗣是否期待,但那到底是他的血脉。还未长成型,便化作了一滩血水,不论怎么想,他也该难过的。 况且琼嫔,曾那样得他宠爱。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扶喻的声音却是一贯的冷淡:“琼嫔如何?” 太医道:“琼嫔主子并无大碍,只是经受不住打击,暂时昏了过去。” 扶喻“嗯”了声,正欲说什么,外头又传来一道消息:“沁丽仪受了惊,但好在腹中皇嗣并未受损。” 宫中刚失了一个皇嗣,现在又来了一个,对嫔妃们来说,好似没有什么区别。 姜令音心里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对于无关自己的事,她一向不放在心上。 不过,对她们来说无关紧要,可对于琼嫔和沁丽仪来说,却是天壤之别了。 明明都摔了一跤,偏偏有人失了皇嗣,有人安然无恙,这不是很奇怪吗? 难免不会让人怀疑此事有人动了手脚。 难道是沁丽仪吗? 看上去,她是此事唯一的受益者。 姜令音正思忖着,扶喻忽地朝她伸出了手。 她一怔,慢吞吞地将手搭上去。 “此事就交给淑妃处理。 扶喻留下这一句话,便拉着姜令音走出了大殿。 他的步子迈得极大极快,姜令音不得不小跑着跟上他。 迈过门槛,姜令音骤然停下脚步,出声唤回他的神智:“陛下!” “陛下走慢点,妾身都跟不上您了。” 她好似不受方才之事的影响,神态和声音一如既往。 扶喻转身,目光停留在她的面容上。 女子微喘着气,见他看过来,顿时露出不满的神色,嘟囔道:“陛下又欺负妾身。” 不知怎的,见女子这样,他的心绪忽然就平复了许多。 然而嘴上,他却道:“??体力这么差,怎么还总想着撩拨朕?“ 姜令音抿了抿唇,不甘示弱:“那是妾身喜欢陛下,换了旁人,妾身才不乐意搭理呢。” 她挣开扶喻的手,气道:“陛下就会欺负妾身一个弱女子!” 扶喻呼吸一轻。 这不知是女子第多少次说喜欢他的话了,然而这一回,他却莫名触动。 他说不清原因,只觉得心方才那一刹跳得格外快。 不可否认?? 她对他来说,的确是不一样的。 他蓦然搂住姜令音,在她耳边,声音很轻:“??若是有事,会第一个让朕知晓吗?” 这是扶喻在她面前,第一次如此不对劲。姜令音没有逗弄他的意思,认真道:“不管以后妾身在宫里遇到了什么事,都不会瞒着陛下。” 是的,仅是在宫中。 她在宫外的事,他无权干涉。 况且,若事关皇嗣,她为何要瞒着扶喻? 让扶喻这个皇帝派人来保护她,岂不是比自己偷偷摸摸养胎更好? 更何况,整个后宫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难道他一点儿也不会察觉到吗? 想到这里,姜令音突然顿悟扶喻为何有如此一问。 既然后宫尽在他的掌控之中,那么嫔妃们的一举一动自然也逃不出他的眼睛。 所以,他应当早就知道沁丽仪有孕了。 那么,他对嫔妃们瞒着他身孕一事,是排斥还是顺其自然呢? 他如今膝下皇嗣并不多,虽然年纪都还小,但都有嫔妃照料,没了生母的,有养母,有生母的,都在生母身边。没有母子、母女分离的情况。 或许是他的仁慈,又或许是诞下皇嗣都是高位娘娘,所以她们有权抚养皇嗣。 倘若有低位嫔妃生下皇嗣,扶喻会让她们亲自抚养吗? 目前宫中并未出现这样的情况,姜令音便将这份疑虑藏在了心中。 毕竟按照宫规所说,非一宫主位,不得抚养皇嗣,不论是否亲生。 规矩定得很残忍。所以,嫔妃们都卯足了劲想往上爬,爬得越高,便越有尊荣。 姜令音本以为出了这种事,扶喻没有心思陪在她身边,谁知,扶喻当真陪了她一整日,晚间,也是留宿在了熙和殿。 仿佛,无事发生。 翌日一早,纤苓和冬灵伺候姜令音起身更衣时,纤苓便提了一句:“奴婢瞧着,陛下好像对琼嫔也没那么上心。” 琼嫔失了皇嗣,陛下竟什么表示也没有,不仅如此,还陪在了自家主子身边。 说起这个,冬灵也有话要说:“是啊,奴婢见陛下面上毫无忧色呢。” 她颇有些幸灾乐祸:“琼嫔恐怕是要是失宠了。往后,陛下最是宠爱的,便是咱们主子了。” 姜令音对她们的话没有任何反应,面色沉静如水。 早膳用罢,屋子里只有杪夏在姜令音身边,她有些别扭道:“主子,陛下这样,奴婢瞧着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姜令音淡淡“嗯”了声。 “主子未进宫前,人人都说琼嫔最得圣宠,陛下宠爱了她三年,如今怎么忽然就……………”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 杪夏拧了拧眉头,担忧道:“看陛下这样对琼嫔,奴婢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姜令音掀眼看向她,反问:“你是担心陛下有朝一日会这样对我吗?” 杪夏倏然噤声。 姜令音见她这样,却不以为意道:“不是说陛下宠爱一个人,最长能有三年吗?我这入宫还没一年呢,你现在担心这个做什么?” 杪夏咬了咬唇:“主子不担心吗?” 姜令音挑了挑眉,没说话。 担心吗? 说实话,她原是有些担心的。 听喜盛说,宫人私底下都觉得三年一次的选秀,就意味着宫中会换一位宠妃。 但,昨日扶喻突然说的那句话,却让她放心了许多。 三年的时间,对她来说已经绰绰有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