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上有毒?”季冷看着都和诧异道,“怎么会呢?” 若箭上有毒,前几日他们将季桓带回来时,就应该发现的。 “我也不太确定,但他这般模样,若非旁的,为何整整五天了,伤口处还是轻易渗血?“ “看来,她真的恨你入骨啊!”郗和啧了喷嘴,撕开季桓的外衫,再度查看伤口。 眼下他还是一阵又一阵地痉挛,痛得面色皱苦,右眼眼角处还流着血泪。 “怎么会只有一只眼流血水?”郗和拿起药匙沾了血,又掀起他的眼睑,望闻问切。 “会不会是塞外那边的毒?我学岐黄十年,也并未见过无色无味甚至前期根本无法觉察到的毒。” 郗和拧着眉头,良久,才断然到: “已经晚了,他的右眼,应是瞎了。” “这是西域乌孙的凤凰泪,此毒一开始无色无味,没有任何症状。等过了一段时期,会慢慢七窍流血,渐渐死去。” “还好发现的早,许是季行初他因祸得福,太过激动,反而让毒早早发了。” “但,这种毒没有解药,只能暂时压制,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发作,让他痛到浑身痉挛,周身无力。” 这回郗和终于肃了神情,摸着脉叹了口气,对季桓道:“你倒真是罪有应得。” “若早些听我的劝,待她好些,何至于闹成今天这模样?” “当年在清河,她满心满眼都是你,还为你挡箭为你泻火,是你一意孤行将她推得越来越远,让她恨你恨得生不如死,这你又怪得了谁呢?” “那时我还劝你莫后悔,如今看来,倒真是一语成谶。” 迷迷糊糊中,季桓半睁着眼眸,艰难喘息着。 “是我,错了。” 郗和还要开口,察觉到季冷暗暗拽了他的袖口,还是忍住了,摇着头叹了叹。 “你还是好好养伤吧,旁的事,等你好些了再思量。” 郗和唤人,将季桓挪到了榻上,他站在榻上愣愣看着季桓,眸光复杂。 季行初经历了幼时那场巨变后,心性都异于常人。 他到底有没有悔悟,他也不得而知。 只祈祷,以后 遇见他了 他又抬眸看向一旁的季泠,心中有些闷闷的。良久,他还是将季冷拉了出来: “泠阿姊,眼下你还是收拾收拾,回清河吧。你是季行初一母同胞的阿姊,清河那些人也不敢怎么着你。” “季行初病成这般模样,我不知会有什么乱迪子还在后头。” 知晓他话里指的是吴郡陆氏的事,季泠苦笑着摇了摇头,眸光隐隐闪着泪,轻声道: “我夫君和我儿都葬在此处,我哪也不去。” “若他的家人真的来索我的命,我季泠甘愿受死。正好我也活得够累了,若能下去再见琛郎,我死而无憾“ “只是我不愿看着阿桓,走上一条不归之路。” “他少时,分明是那样朝气蓬勃,打马游街的少年郎” 季泠抬袖擦了擦眼泪,心中酸涩,却又强忍着泪意看向郗和。 “我知晓你在担忧何事,我是季桓的阿妹,我比你更要了解他。”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变成这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不去碰些壁,他是不会彻底死心的。” 郗和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再说话。等再过一段时日,他也要离开吴郡了。 丹阳郡。 自那次与季桓对射死里逃生后,辛宜借着夜色,摸着山壁,在天明时分终于彻底甩掉追兵。 压抑在心口数日的噩梦,终于彻彻底底地消散了。 那夜,她浑身湿透,身上还滴着水,迎着寒风在山中拼命的跑,竟然未感觉到一丝寒冷。 周身透着股子轻盈劲儿,特别是她亲眼见季桓中了箭,在她面前直直摔下去,心口的憋屈隐忍似乎在那一刻,尽数喷涌释放。 若非情况危机,她真想仰天大笑,她终于大仇得报,她终于替安郎报了仇! 可良久,那股汹涌澎湃的浪潮过后,心中莫名被挖走了一块,空落落的。 她年少时的梦,终于在那一刻,彻底结束。 她知晓,季桓射向她的那一箭许是故意射偏的,他深陷梦魇整整五年,又怎么可能舍得让她死?她死了,季桓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噩梦中。 辛宜轻嗤着,可她却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 鼻尖蓦地一酸,从今往后,她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季桓大抵是死了吧,她那一箭,径直冲着他的心口而去,决计不可能偏! 她使了生平最大的努力去射那一箭,百步穿杨,箭无虚发,这才是她辛宜。 十三年前,季桓在并州之乱上,一箭射杀了劫持她的匪贼,救了她的命。 十三年后,她被季桓追至绝路,她一箭射中了他的心脏,大仇得报。 可如今,彻底逃脱了季桓的魔爪,她却并未如想象般的那般痛快畅意。 她的梦,终究该醒了。 季桓死了,再无人会欺她辱她。 季桓死了,安郎的仇报了,再无人会拆散他们。 可,安郎却再也回不来了。 泪水濡湿眼眶,辛宜从梦中醒来,察觉怀中的阿澈朝自己拱了拱身子,她默默擦了眼泪,准备起身。 阿兄与阿澈他们先她一步到云浮山,后来她摆脱季恒的追兵,同他们会合,再同他的部曲一同到达了丹阳郡。 吴郡的事,恍如大梦一场。 如今已邻近年节,又是一年。可分明六月,她还在永安陪着安郎阿澈安居乐业,悠闲得过着他们的小日子。 阿兄的病拖得久了,一路上高烧不退,匆匆赶到丹阳时,他身上的血几乎快流尽了。 岑滴将他们安置在阿兄在丹阳的别院,此处是一个二进的宅子。她和阿澈暂时在这居住,阿尚在杏林顾氏神医那养病。 今日岑滴送了一佳米面,还打了一条鱼和三斤牛肉,提着烧酒过来。 “辛夫人,快过年了,夫人先暂时在此小住一番,等再过几日,主上病好了就回来陪您和小姐过除夕。” “阿兄他的伤如何了?”辛宜立在门口,眉眼里隐着淡淡忧愁,阿澈抱着她的腿躲在他身后,时而露出头偷偷看着岑滴。 “不是爹爹……”小丫头有些失望,躲在辛宜身后,无论如何唤她都不肯出来。 辛宜叹了口气,倒了杯茶继续招呼岑滴。 “多谢夫人。”岑滴放下东西,顺势拿起斧头,劈着院里的材。 “主上的伤拖得太久,目前虽是脱离了生命危险,但顾神医不让他动身,不然主上就亲自来了。” “还是我过去看阿兄吧,我一直待在此处,也觉得闷得慌。”辛宜垂下眼眸,神色淡淡。 是啊,快过年了,经历了那些事,她哪里还有心思过年?阿兄冒死赶去吴县救她,再怎么说,她都得去看看。 她不想成为一个被人处处保护处处照看的无用之人。她想借着自己的一双手,养活她与阿澈,她不想再继续拖累阿兄了。 过去在永安县,安郎在私塾教书,或者替人写信。她在家里学着织布,裁衣,做得虽不及成衣铺子好,但起码也能穿。 那时的日子过得虽然清贫,但她是乐意的。不求荣华富贵,但求此心安然,问心无愧。 看着桌案上的那些米面材油,辛宜咬着唇瓣,皱眉思忖着。若真讨一门生技的话,她可以去教人射箭。 但世道终究难容女子抛头露面,学射箭的大多是男子,不用问,阿兄第一个都会否决她。 若实在不行,她去替旁人浣衣也是成的,她实在不想继续拖累旁人了。 辛宜思索着,蓦地陷入了纠结。 劈完材,岑滴才想起一件要事,他擦去额角的汗水,对辛宜道 “夫人,正好主上也担忧您的身子,他还托了顾神医给您诊脉。神医估计要过了晌午才来,若您想去看主上,不如等会和属下一起,正好也能让顾神医看看。” 辛宜觉得,岑滴的提议甚好,如此也省得顾神医大老远跑一趟了。 辛宜收拾完,抱着阿澈锁上了门。岑滴给辛宜雇了俩马车,他驾车着澈,往郊外而去。 与此同时,宋峥刚从郊外的一处村庄出来。 他面色沉沉,高耸的眉弓上匿着隐忍与不甘。 就在不久前,他刚与韦允安见过面。 “韦兄打算今后如何?”宋峥站在一旁,看向窗台前凝着孤烛愣神的男人,眉头紧缩。 不过短短数月,男人已满头华发,身形瘦弱,面容憔悴不堪。喉结滚动,无声叹了口气。 冰裂纹青瓷灯台上,白泪顺着瓷台蜿蜒流下,诉说着主人的凄苦。 “只要她安好,我就安好。”良久,他凝视着烛台,苦笑着,漆黑的眸子对上宋峥的视线。 “我知宋兄此举意在为了绾绾,我并无怨言。” 宋峥被他这纯粹又直白的目光看的心虚。 他进入吴县当晚,就从和那里接走了阿澈。那既是绾绾的女儿,自然也是他的女儿。 后来听郗和说,季桓那厮拿着韦允安的命威胁绾绾,令她不敢反抗不敢逃离。 起初,他确实犹豫了一瞬。但一想到季桓对韦允安下得狠手,他都忍不住倒吸凉气。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等地步,韦允安于他而言,自是无任何威胁。他救下了韦允安,季桓便在无掣肘绾绾之物。 只待时机成熟,绾绾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自然能脱身。 他提前几日蛰伏在吴县城南处,观察那处的守卫情况。终于有一日叫他抓住了机会。 待迷晕守卫,偷梁换柱,找了个刚死不久的太监,再关上人皮面具,终于从季恒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带走。 他确实存了私心,告诉绾绾说韦允安死了。死在了季桓的手里。这样绾绾就会与他同心协力,杀了季桓。 就连他送绾绾的那把机关连弩,上面也被他萃了毒。若绾绾真用拿连弩射向季桓,无论射到何处,季桓都必死无疑。 他承认他的卑劣,可他真的不想再这般与绾绾错过! 所以他会对韦允安说,今后他会代替他,代替他照顾绾绾和阿澈。 只要他别再出现在绾绾和阿澈面前。 毕竟,世间女子,谁又能接受自己的夫君是个不能人道的废物,自己的父亲是个去了势的阉人? “韦兄放心,今后我会替你照顾好绾绾和阿澈。”他侧过脸去,有些不敢看韦允安。 “但韦兄你切要保重,此处无人认得你我,韦兄大可在此处重新生活,重新重新安居乐业。若觉得孤寂,我会找人替” 他自觉语塞,更不敢看韦允安。是啊,他一个阉人,又怎么能再成婚生子。 韦允安摇了摇头,垂着眼眸缓了缓情绪。忽地起身,朝宋峥郑重行礼。 “宋兄不必担忧,我不会辜负宋兄的一番心意寻了短见。” “韦某知晓,若无宋兄,韦某仍旧不能脱困,不得自由。” “韦某感激不尽。” 见他这样,宋峥更不好意思。他连忙扶他起身,客气道: “我知韦兄有大才,不如韦兄今后到我帐下做个主簿?”“ 韦允安忽地笑了,若他真去做了主簿,该就是他宋静笑不出来了。 他感念宋峥对绾绾阿澈的照看,感念宋峥对他的大恩。 有时候他也在想,人生来果然渺小,如沧海一粟,被处处裹挟着不得脱身。 譬如他的妻,辛氏玉馆,早年间经历了那些祸乱,死里逃生本就不易。在扬州的那几年,他亲眼目睹绾绾如何从死灰枯木般活了下来。 可后来,世事无常,偏她又遇见了季桓。 那人开始不依不饶,折磨他的绾绾。奈何那人位高权重,旁人在其面前便如同蝼蚁。 他被裹挟进入,落得如今的下场。 绾绾定然比他还痛,可他,正如宋峥说的,护不住绾绾,也护不住阿澈。 他能做的,唯有在一旁看着,默默为妻女祈福,看着她们安好,他此生也无怨无悔了。 “宋兄放心,我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她们安好,除此,再别无他求。” “若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好再劝你什么了。”宋峥道。 “韦兄保重,等阿澈长大成人,我会带她常过来看你。” 闻言,韦允安登时顿住,瞬间红了眼眶,他忍住眼角的酸涩,强掩着笑。 “不用了,多谢宋兄好意。” 诚如世间所言,没人能接受自己的丈夫,自己的父亲,是一个……………… 韦允安抬眸看向梁柱,神色怔然,眼眸中蕴着一汪清泪。 离开那处茅屋,宋峥面色依旧难看得紧。 他本意是想救出韦允安,免得绾绾四处被季桓那厮掣肘威胁。可救出韦允安后,他后悔了,他不想再让绾绾见到那个废人。 原本他想杀了韦允安,以绝后患,再将此事嫁祸到季桓身上,令绾绾彻底恨死季桓。那时绾绾无依无靠,天地之大,她只能依靠她青梅竹马的阿兄。 可刚刚对上韦允安清澈又毅然的眸子,他发现自己根本下不去手。 他也害怕,若将来有朝一日,绾绾得知是他亲手杀了韦允安……………… 不用想,绾绾定然会与他决裂。 他不敢赌,上次道明心意后,绾绾却说他永远是她的阿兄。 现在他只祈求,韦允安那好好活着,生了病就去治,可别等哪天突然人没了,回头绾绾发现,认为是他下了狠手。 越想越气,宋峥一拳打在树上。 下一瞬,他忽地痛得眼泪直流,再睁眼时发现自己打得竟然是一颗老槐树,上面生得都是粗刺…………… “天杀的!真是个烫手山芋,老子也不是,不救也不是!” 气得怒骂了小半个时辰,直到暗卫过来禀报,辛宜来了,他才消停。 许是怕颠簸,马车出了县城,行得极慢。辛宜看着怀中的阿澈,有些愣神。 阿?的眉眼同安郎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眼睛圆润,乌黑发亮,眉毛和头发也旺盛茂密。 倘若安郎还在,会是什么样呢? 他只比她长了一岁,话里话外却像个比她年长几十岁的老古板。回回他在忙旁的事,她从后突然抱住他时,他会板着脸让她别闹。 可哪一回他都没有真的推开她。 “娘亲”阿澈见她愣神,旋即举起手,在她眼前晃着,试图吸引她的注意。 “娘亲,你哭了?”阿澈摸着手上的水珠,想去替辛宜拭擦眼泪。 “没有,娘亲没有哭,外面有风沙进了娘亲的眼睛里。阿?快闭上眼睛睡觉吧,等会被风沙眯了眼就不好了。” 辛宜急擦去眼泪,同时慢慢拍着阿澈的后背。 忽地,周身涌上一股无力,季桓死了又有什么用?她报完了仇,可安郎却回不了来了。 他会温柔的唤她“绾绾”,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只唤她“绾绾”。那次见他的最后一次,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死别。 “绾绾,别哭,你要好好活着。” “绾绾,忘了我吧。” “绾绾,照顾好自己。” “绾绾,别闹。” “绾绾??” 头脑中回忆交织,耳畔仿佛真的有人在唤她绾绾,痛意和眼泪齐至,辛宜再也忍不住,紧紧抱着阿澈,对岑滴道: “停车,岑滴,快停车!” “夫人,发生了何事?”岑当即勒马,赶忙察看车厢的情况。 “快停车。” 辛宜想也不想,抱着阿澈匆匆忙忙下了马车。 阿澈如今已快三岁,她抱得很是吃力,若有安郎在,他定然会先板着脸让她去做旁的,再从她怀中抱过阿澈。 可她方才,明明听见有人在唤她绾绾,她不知晓,是不是安郎魂兮归来,过来寻她。 “安郎,是你吗?”辛宜绕过身前的野草,渐渐行至了一颗瓷盆粗的大槐树旁。 无人应答。 辛宜不甘心,冥冥之中她真的听见有人在唤她。 “安郎,你回来了吗?” 绕过刺槐,前面只有一户围了竹篱的茅屋小院。房门紧闭,院子里还有一处菜园,种着包了心的大白菜。 辛宜想敲门,可还是犹豫了。 “安郎?”她的声音渐渐小了,若不是安郎,她将里面的主人吵醒,却又不好。 “韦允安!” “是不是你,韦允安……………” 泪珠一颗颗滴落到脚边,辛宜酸了鼻尖阵阵抽泣。想离开,脚底却像生了根似的,不能动弹。 与此同时,槐树后,男人瘦弱的身影被槐树尽数挡进。苍白的手骨节分明,死死抓着带刺的树干,殷红的鲜血顺着树干一滴滴下落。 韦允安忍着泪意,闭上眼眸,泪水还是顺着他的瘦削的脸庞漱漱流下。混着殷红的血,一滴滴落在枯叶之上。 “绾绾”他默声呢喃。 数月未见,绾绾消瘦得紧,衣衫下尽灌着风。他想同绾绾道:冬日里衣衫臃肿些没什么,切不可能为了纤瘦而少穿棉衣。 他想去接过阿澈,阿快三岁了,让爹爹抱着她,娘亲也好受些累。 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与绾绾,合该像宋峥说的,天人永隔,绾绾才会彻底断了与他的念想。 辛宜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毕竟来都来了。她于此地听到安郎的呼唤,或许是与此处有缘。 刚要敲门,岑滴匆匆过来道: “夫人,当下天色瞧着不大好,恐怕要落雨,届时道路泥泞,恐不好走。” “要下雨了吗?”辛宜擦了擦泪珠,紧紧抱着阿澈,愣愣看着那门扉。 “是啊,夫人,顾神医逍遥自在,不喜市井凡俗,他常年住在郊外山林,若落了雨,山上说不定还会泄洪流,届时道路更加难行。 见她仍在犹豫,岑滴替自己捏了把汗,干脆道: “属下走时派人和主上说了,夫人约莫再两个时辰就到了。若待会落了雨,晚了时辰,主上见夫人还未至,不知会何等忧心“ 辛宜叹了口气,准备应了他转身离开。 “阿娘,不进去看看吗?”阿澈抱着她的脖颈,好奇得盯着那棵槐树。 辛宜摇了摇头,摸了摸阿澈的额头,跟着岑滴离开了。 直到那日思夜寐的身影远得再也看不清,韦允安的身子坠落在地,靠着刺槐,双手撑着地,看着自己的眼泪一颗颗浸润。 “绾绾,安好。” 半路上,果然如岑滴所言,落了场雨。寒风裹挟着冷雨,吹打在人的脸庞上,如同刀割。 马车紧赶慢赶,终于夜幕前在半山腰的一处茅舍旁停了下来。 辛宜抬起袖子,帮阿澈遮着雨水,她匆匆抬眼,见顾神医的居所竟然是一处茅舍小院,正房三间并着左右两厢房,竹篱前还未谢尽的菊花,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药童说顾神医外出还未归来,阿现在正在西厢房休息。 辛宜进去时候,宋峥正靠在引枕上,手里端着药。见她过来,阿兄眸底闪过笑意,“绾绾怎么来了?” 辛宜知晓他能自己干的事必定亲力亲为,但他重伤在身,身边也每个服侍的人。 辛宜将阿澈放下,顺手接过他喝过的碗,又倒了碗水,让他润润喉。 “阿兄无碍了就好,我想来看看你。” 宋峥被她这般看着,心底像似有火苗在燃烧。他醒来后听说了,辛宜用那把弩箭射向了季桓的心口,那弩箭被他下了乌孙的凤凰泪,季桓就算没被射中,那也离死不远了。 再也没有谁能过来阻挡他与绾绾了。 “在丹阳住得还习惯吗?”宋峥看着她,轻声问道。 辛宜点了点头,旋即又同他道谢。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照看你,本就是我应做的。父亲去了,辛先生也走了,天地之大,只有你我二人能相依为命啊,绾绾。” 话虽然这么说,可辛宜蓦地觉得有些奇怪。 “是啊,现在只剩你我兄妹二人了,还有阿澈,我们才是世上最亲的亲人。”见阿澈趴在她的腿上,辛宜爱怜得抚上她的额头。 “”宋静看着眼前这一幕,隐在被中的手渐渐紧握成拳,他故意未自称阿兄,就是想再试试,他不想只当她的阿兄。 他想成为她的男人。 他终究又是失败了,绾绾还是唤他阿兄,明里暗里地纠正他们之间的关系。宋峥叹了口气,心中默默安慰自己。 在绾绾那里,韦允安没死几天,她重情重义,或许等个一两年就看开了。 是他太心急了,他该给绾绾一些时间。 “绾绾今后打算如何呢?吴县的那个人,应是死透了,他不会再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从今往后,天大地大,有阿兄在,绾绾你可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辛宜温笑着点了点头,“我还未想好,再等等吧,等我想好了,会与阿兄说的。” “那就好。” 二人正说着话,岑滴进来道: “主上,顾神医同他的弟子回来了。” “绾绾,你来的正好,让顾神医替你把把脉。” 闻言,辛宜唇角的笑着顿时僵在了嘴上。 她好像记起来了,后来那一段时间,那个疯子每日都往死里折腾她,似乎弄进去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