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玻璃厂打工记

雨滴顺着公告栏的玻璃罩边缘滑下来，在夹子上悬成一串水珠。刘好仃站在那儿，看着老赵用防水膜把周报四角重新压紧，动作像在包扎一件易碎品。他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笔记本又翻到了那一页——“可持续=节能+减耗+聚心”，红笔圈住的“聚心”两个字，洇开了一点，像是被谁不小心蹭湿了。</br>

他把本子合上，转身进了办公室。</br>

茶杯还热着，小周刚泡的，搁在桌角。刘好仃没喝，打开电脑，把那页纸拍了张照，存进文件夹，命名：“第906项议程：如何让付出被看见”。光标在文件名后闪了两下，他点了回车，像是敲了个句号。</br>

第二天一早，晨会刚开场，他就把投影打开了。屏幕上没有数据曲线，也没有排班表，只有一行字：“咱们厂里，谁干的活最该被提一嘴？”</br>

小周愣住，茶杯举到一半。</br>

老张皱眉：“这算哪门子议题？又不是年终评先进。”</br>

“不是评先进。”刘好仃说，“是找人。”</br>

“找啥人？”</br>

“找那些天天在干、但从没人说‘你干得不错’的人。”</br>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小周放下杯子，笑了：“那我先报一个——陈师傅。”</br>

“他又咋了？”老张嘀咕，“不就是炉前站得久点？”</br>

“他把三十年的夜班参数全记下来了。”小周从包里抽出一张泛黄的排班表，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凌晨两点三十七分，炉心温度易漂，手动补0.5’‘换料后前十五分钟，出料速别压太狠’……全是口诀，他自己写的。”</br>

老张凑过去看了一眼，哼了声：“这算啥贡献？又没写进系统。”</br>

“可系统里缺这一块。”刘好仃接过那张纸，轻轻抚平边角，“咱们的培训手册还写着‘依经验调整’，谁的经验？他的。”</br>

他把排班表贴在会议室白板上，用红笔圈了圈：“这不叫经验，叫知识。只是它一直没被‘看见’。”</br>

小周眨眨眼：“所以咱们这次，是专门找这些‘看不见的知识’？”</br>

“对。”刘好仃点头，“人干的活，不能光靠打卡算。有些事，机器记不住，系统存不下，但得有人知道。”</br>

老张还是摇头：“你这整得跟寻宝似的。真搞起来，奖金发不发？不发，谁搭理你？”</br>

“发钱当然好。”刘好仃没反驳，“可老李上回为啥要交报名表？就为了那三十块补贴？”</br>

小周立刻接话：“他是为了能参展！他想让人知道，他孙子也会画画。”</br>

“对。”刘好仃笑了，“他要的是‘被看见’。钱是实的，可‘被看见’也是实的。咱们现在要搞的，就是让每一种‘实’都有地方落脚。”</br>